其中年長的那位站起身：羅組長，聽說你最近頻繁調整運輸路線，能說說原因嗎？
羅雲淨心中警鈴大作，麵上卻保持鎮定：戰況瞬息萬變，自然要隨機應變。怎麼，這有什麼問題嗎？
有人反映，你的路線調整似乎總是能避開日軍空襲。另一人意味深長地說，羅組長莫非能未卜先知？
辦公室裡空氣驟然凝固。
羅雲淨迎著那兩個特務處人員審視的目光，臉上反而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疲憊與無奈。
未卜先知？他苦笑著搖頭，若是真有這個本事，三零三廠的設備就不會在蕪湖被炸了。二位若是有興趣，可以看看這個。
他從公文包裡取出一份厚厚的文件攤在桌上，上麵密密麻麻記錄著每日的空襲時間、地點和損失情況。
這是我這一個多月來整理的敵機空襲規律統計。每天工作到深夜，就是為了從這些數據裡找出一點規律。避開空襲？如果能完全避開，我們現在就不會損失這麼慘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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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長的那位拿起文件仔細翻看，瞳孔一縮，鄭重地將文件遞還回羅雲淨：羅組長很用心，辛苦你了。
在其位，謀其政。羅雲淨語氣平靜，每一台機器都是前線將士的性命，我不敢不用心。
這時，陳兆謙適時開口：雲淨的工作態度，委員會有目共睹。光是這份統計報告，就為我們挽回了大量損失。
辦公室裡的氣氛稍稍緩和。年輕的那位突然問：聽說羅組長新婚不久？在這個節骨眼上成家，倒是很會挑時候。
羅雲淨心中一凜，麵上卻露出恰到好處的溫情：家父與林家是世交，這門親事早就定下的。隻是沒想到正好趕上這個時候。
兩人離開前，年長的那位壓低聲音提醒道：“有人在針對你，羅組長要小心。”
肖玉卿這邊很快就收到了金陵的密報。他站在地圖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一枚棋子。
力行社的人盯上了。他對老周說，暫時應付過去了。
需要啟動保護程序嗎？
“給金陵的老李傳信，讓‘鐵釘’留意力行社內部的動向，我們要知道是誰在背後搞鬼。”
他走到窗前，望著長江的方向。這個時機太巧了——正好在工業搬遷的關鍵時刻。
當晚，羅雲淨回到寓所時已是深夜。林慕婉還在客廳等他，桌上的茶已經涼了。
今天的事，我聽說了。她遞過一杯新沏的茶，需要我做什麼？
羅雲淨接過茶杯，暖意順著指尖蔓延：暫時不用。不過......他猶豫了一下，最近可能要委屈你，多陪我出席一些場合。
林慕婉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要做給那些人看？
羅雲淨點頭，我們要表現得像一對正常的新婚夫妻。
她沉默片刻，然後輕輕頷首：
就在這時，電話鈴響了。羅雲淨接起電話，是陳兆謙打來的。
雲淨，剛接到通知，軍政部要派一個督導組來視察搬遷工作，點名要你陪同。陳兆謙的語氣有些凝重，明天一早就到。
掛斷電話，羅雲淨與林慕婉對視一眼。他們都明白，這絕不是巧合。
督導組的到來，意味著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而遠在武漢的肖玉卿，也在同一時間收到了這個消息。他站在夜色中，知道接下來的每一步，都將如履薄冰。
軍政部督導組的到來，讓資委會的氣氛更加凝重。帶隊的是位姓胡的少將，眼神銳利，帶著久居軍旅的威嚴。他開門見山：“羅組長，聽說你規劃的路線總能避開空襲，想必有獨到見解。不如現在就帶我們去碼頭看看？”
羅雲淨心中警鈴大作，麵上卻從容應下。在前往下關碼頭的車上，他注意到胡將軍的隨行人員中，有個戴金絲眼鏡的年輕軍官一直在暗中觀察他，羅雲淨認出此人，正是當初規劃局那個被調走的趙安平。
果然是來者不善。
碼頭上，工人們正在緊張地裝運設備。胡將軍突然指著一批正在裝船的精密機床問：“這些為什麼要走陸路繞道？直接從長江走不是更快？”
“這批設備對震動極其敏感，”羅雲淨沉穩應答，“長江水道近來屢遭轟炸，震動太大。陸路雖然慢，但更穩妥。”
這時，趙安平突然插話：“可我聽說，這條陸路前幾天剛被日軍偵察機發現。羅組長選擇這條路線，是不是另有考慮？”
空氣瞬間凝固。所有目光都聚焦在羅雲淨身上。
漢口。
老周收到密電時，肖玉卿正在主持一個緊急會議。
會後，老周立即找到肖玉卿：“督導組裡有個人是衝著來的。”
肖玉卿心裡一沉：“人查過了嗎？”
“已經查過了，”老周神色嚴峻，“他叫趙安平，是之前高思遠安插在規劃局的那個助理，三個月前剛從日本留學回來。”
肖玉卿眼神一凜。這個時間點太巧了——日本留學歸來，正好在此時出現在督導組，又對羅雲淨步步緊逼。
“讓重點調查這個人。”肖玉卿頓了頓，“同時準備應急方案，必要時除掉他，要保證的安全。”
金陵碼頭。
羅雲淨迎著趙安平挑釁的目光，嘴角泛起一絲冷峻的笑意：“巧了，趙參謀。你既然知道陸路暴露，可知道這是我們故意放出的風聲？”
他轉向胡將軍，聲音壓低卻清晰：“我們截獲情報，日軍航空隊下一步要重點封鎖長江主乾道。那條陸路，本就是用來迷惑敵人的幌子。”
他壓低聲音：“這批設備今晚會改走溧水小道，我們已經做好了全程掩護。”
胡將軍若有所思地看著他，趙安平的臉色則變得很難看。
這個急中生智的應對，既解釋了路線的合理性，又暗示有機密軍情不能當眾明說。胡將軍果然不再追問，隻是意味深長地說：“羅組長果然深謀遠慮。”
但危機遠未結束。當天的視察結束後，趙安平故意落在最後，在經過羅雲淨身邊時低聲說：羅組長新婚燕爾，真是羨煞旁人。聽說尊夫人來自南洋？這兵荒馬亂的，異鄉人在這金陵城裡，可要處處小心才是。”
這句話像一把冰錐，直刺羅雲淨心底。他猛然意識到，這場針對他的調查，可能早已超出了工作範疇。
羅雲淨輕笑一聲，聲音不大卻帶著刺骨的寒意：趙參謀對羅某的家事如此上心，莫非是想見識一下「義聯公」是如何對待不速之客的？
他向前半步，目光如刀：南洋的規矩，想必趙先生在東京留學時也有所耳聞。
趙安平喉結滾動了一下，臉色由紅轉青，最終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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