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訓練基地
新兵五連營房。
僅剩的數十人圍坐成一圈，晚風穿過空曠的操場，帶不起多少生氣。
高磊明用他僅存的左手，有些費力地撬開一罐可樂，率先舉了起來。
臉上擠出的笑容掩蓋不住深處的疲憊：“來來來，都彆愣著了。明天……就各奔東西了，這第一杯，走一個。”
易拉罐被勉強地湊到一起，發出幾聲沉悶的聲響。
棕色的液體晃蕩著濺出些許。
如同他們此刻難以言說的心情。
高磊明放下可樂，又默默掏出煙盒。
用嘴叼出一根後，將整盒煙遞給了身旁的東北佬。
東北佬會意，沉默地接過，為周圍的弟兄們一一分發。
隨即他響指一打，一圈細小的火苗在暮色中同時亮起，映亮了一張張沉默或麻木的臉。
“給我也來一根。”
高磊明聞言一愣，看向說話的裴淑婷：“你……不是不抽嗎？”
裴淑婷沒看他，隻是從東北佬手中接過煙，湊到那簇火苗前。
“嘶……呼……”
她緩緩吐出一口青白的煙霧，才淡淡地瞥了高磊明一眼：“想抽了，不行嗎？”
她身邊
女兵班隻剩下劉嘉、常文獻，以及挨著她坐著的黃三。
高磊明看著她們，最終隻是把煙盒塞回口袋，低聲道：“行。”
張博一直拄著下巴，盯著地麵沒有說話。
氣氛繼續沉悶。
高磊明的目光在人群中掃過，最終落在了發著呆的柳柒身上。
“道士！彆悶著了，來，吹會兒牛批，把氣氛給老子活躍起來！”
柳柒聞聲，緩緩抬起頭。
他的視線，不偏不倚，正好撞上高磊明那側空蕩蕩的袖管。
那刺眼的空無，像一根針，瞬間刺破了他所有偽裝。
柳柒喉結滾動了一下，在臉上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班長，我保證不哭行不？”
高磊明看著他那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最終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慫樣。”
他笑罵了一句，聲音卻沙啞得厲害：“誰他媽要你保證了。”
黃三湊了過來拽住了柳柒的胳膊，金色的腦袋低垂著，聲音悶悶的，帶著鼻音：“娃子……你彆笑了，笑得三爺我心裡……更難受了……”
那場大戰似乎把這個平日裡天不怕地不怕的黃大仙也磨去了不少棱角，多了幾分脆弱。
坐在對麵的釋明雙手合十，低眉斂目，輕誦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聲音平和，卻像一道清泉，短暫地滌蕩了一下空氣中粘稠的悲傷。
他沒有多言，有時候，沉默本身就是最大的理解與陪伴。
東北佬範達把抽了一半的煙摁滅在地上，用力碾了碾，甕聲甕氣地開口，試圖打破這僵局：“操，都彆跟死了親爹似的行不行？仗打完了，咱還活著，這不牛逼嗎？班長，你說是不是？”
他看向高磊明，尋求認同。
高磊明扯了扯嘴角，空蕩的袖管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了晃：“是。”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張年輕卻寫滿風霜的臉：“你們都是好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