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田的雪落得比去年早，十一月末就裹住了田埂，棧道旁的木凳積了層薄白，倒像撒了把碎糖，蘇景妧剛把民宿的玻璃窗擦乾淨，就看見顧衍扛著梯子從外麵回來，梯子上綁著幾串曬乾的紅辣椒和玉米——是老周特意送來，讓掛在屋簷下添年味的。
“張叔說竹編房今天開灶，教大家編年貨籃。”顧衍把梯子靠在牆角，拍了拍身上的雪，“咱們也去湊個熱鬨？”蘇景妧笑著點頭，回屋拿了兩雙手套，剛走到院門口，就聽見竹編房傳來妞妞的笑聲，推開門時，滿屋子的竹香裹著暖意撲麵而來：張叔坐在竹篾堆裡，手裡的竹絲翻飛，轉眼就編出個元寶形狀的籃底；幾個阿姨圍著竹筐選彩繩，打算給籃子編上“福”字；妞妞趴在小凳上，手裡攥著細竹絲，正費勁地跟媽媽學編小燈籠。
“來得正好，試試這個。”張叔遞過來一捆軟竹絲，蘇景妧接過來坐下，手指剛碰到竹絲，就被顧衍塞了個暖手寶：“先捂熱了再編，彆凍著。”他自己則拿起幾根粗竹條，跟著張叔學做籃架，竹條在手裡彎出弧度時，還不忘叮囑蘇景妧慢些，彆被竹絲紮到手。
正編著，老陳扛著一袋新磨的糯米來了，說要在民宿的院子裡做年糕，消息一傳開，村民們都熱鬨起來：阿姨們回家拿木模子，孩子們跑去田埂邊撿乾淨的鬆枝，老周則提了罐剛釀好的米酒，說蒸年糕時噴點酒，香味能飄出二裡地，蘇景妧和顧衍幫著把大木甑子架起來，柴火點燃時，暖煙順著雪天的風往上飄，連遠處的田埂都染了層暖霧。
蒸年糕的間隙，蘇景妧想起去年的甜酒湯圓，忽然提議：“今年咱們多煮些，給村裡的老人送過去？”顧衍立刻點頭，轉身去倉庫搬糯米，等年糕蒸好時，天色已經暗了，民宿的燈籠亮了起來，紅光照著雪地裡忙碌的人影，大家圍著木甑子，用木模子把熱年糕壓成魚形、元寶形，蘇景妧則在廚房煮湯圓，顧衍端著剛出鍋的年糕，挨家挨戶地送——每到一戶，都能聽見屋裡傳來的笑聲，混著年糕的甜香，在雪夜裡漫開。
送完年糕回來，竹編房的年貨籃也編得差不多了，張叔把大家的作品擺在一起，五顏六色的籃子排了半屋子，妞妞舉著自己編的小燈籠跑過來，燈籠上還歪歪扭扭地粘了片乾油菜花：“蘇姐姐，這個送給你，明年開花時，燈籠就會變香啦。”蘇景妧接過來，燈籠的竹骨透著暖，她忽然覺得，溪田的冬天從不是冷的——是竹編房的暖、年糕的甜，是大家圍在一起的熱鬨，把雪天都烘得暖暖的。
顧衍走過來，把一件厚外套披在她肩上，指著窗外：“你看，雪停了。”蘇景妧抬頭望去，月光從雲裡探出來，灑在積雪的田埂上，棧道旁的燈籠亮著暖黃的光，像串在雪地裡的星星，她看著顧衍的手，眼神觸到他掌心因劈柴火磨出的紅印，忽然想起春天的花海、秋天的稻浪，還有此刻滿屋子的年味。
“明年，咱們把年糕的做法教給客人吧？”蘇景妧輕聲說，顧衍笑著點頭，看著她的頭頂輕聲回答：“好啊，再在田埂邊搭個小灶台，讓大家也嘗嘗溪田的年味。”
雪夜裡的竹編房還亮著燈，屋裡的笑聲、竹香、甜香，都裹在暖霧裡，飄向田埂，飄向民宿，也飄向即將到來的新年，而田埂上的腳印，又多了幾串帶著暖意的，藏在雪下，等著明年春天，再伴著花香冒出來。
年三十的溪田，雪還沒化透，卻被滿村的紅給烘得暖融融的，蘇景妧和顧衍早早去了民宿，把民宿大門上的舊春聯揭下來，換上新寫的——上聯是“溪田藏四季”，下聯是“煙火暖三餐”，橫批是老周特意找鎮上書法家寫的“並肩人家”。
剛貼好春聯，院門外就傳來了妞妞的聲音，小姑娘穿著紅棉襖，手裡舉著兩個虎頭鞋，身後跟著拎著菜籃子的張嬸，“蘇姐姐，這是我媽媽做的虎頭鞋，給你和顧哥哥的！”妞妞把鞋子塞到蘇景妧手裡，張嬸則掀開菜籃子：“剛殺的土雞，還有自己種的白菜，晚上年夜飯就在這兒湊一桌，熱鬨！”
顧衍笑著接過菜籃子，往屋裡搬，蘇景妧則牽著妞妞去看院子裡的年宵花——是之前特意從縣裡買來的臘梅，插在粗陶瓶裡，開得正盛，冷香混著雪氣，特彆清透，正說著，老陳和老周也來了，老陳扛著一捆鬆枝，要在院子裡搭個小旺火，老周則抱著個布袋子，裡麵是曬乾的油菜籽，說要炒個香瓜子，大家邊吃邊守歲。
下午的時光過得特彆快，顧衍跟著老陳搭旺火，鬆枝在雪地裡架起架子，點上火時，火苗竄起來，把周圍的雪都烤得滋滋響；蘇景妧則和張嬸在廚房忙活，剁肉餡、擀餃子皮，妞妞在旁邊幫忙剝蒜，偶爾偷偷捏個小麵團，搓成圓滾滾的，說是給“溪田的小麻雀做年夜飯”，老周坐在屋簷下，一邊炒瓜子，一邊跟路過的村民打招呼，喊他們晚上來民宿一起守歲。
傍晚時分，院子裡的紅燈籠全亮了，旺火的火苗映著紅春聯，連飄落的細碎雪花都染了點紅，村民們陸續來了，有的帶了自家做的醬肉，有的拎著自釀的米酒，還有人抱來小孩穿的新衣裳，說是給民宿裡住的外地客人的孩子，蘇景妧把菜端上桌，紅燒土雞、清炒白菜、臘梅燉排骨，還有剛包好的餃子——其中幾個餃子裡包了硬幣，誰吃到就算“來年有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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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時，大家圍著桌子坐得滿滿當當，酒杯碰在一起，笑聲能飄出老遠，老周喝了口米酒，指著顧衍說：“去年這時候，還擔心棧道修不起來，現在倒好，不僅棧道有了，遊客也多了，咱們溪田的日子越來越有奔頭！”老陳跟著點頭，給蘇景妧夾了塊雞肉：“多虧了你倆，把溪田的好都讓外人知道了。”
蘇景妧笑著搖頭，看向顧衍，正好對上他的目光，滿屋子的人，滿桌的菜，滿院的煙火氣，像是把溪田的溫暖都攢在了一起。
守歲到零點時，院子裡的旺火正旺，顧衍牽著蘇景妧的手，和大家一起倒計時，當鐘聲敲響的那一刻，老陳點燃了早就準備好的煙花，煙花在雪夜裡炸開，五顏六色的光映在每個人的臉上，妞妞抱著蘇景妧的腿，仰著頭看煙花，大聲喊：“以後還要和蘇姐姐、顧哥哥一起過年！”
蘇景妧低頭笑，指尖觸到顧衍掌心的溫度，忽然覺得，所謂的幸福，不過就是這樣——在從小長大的地方，守著一屋煙火，看著四季流轉，把每個平凡的日子，都過得熱氣騰騰。
煙花落儘時，雪又輕輕飄了起來，顧衍把外套裹緊蘇景妧，在她耳邊輕聲說：“新的一年，咱們把村頭的舊橋修了，再在田埂邊種些桃樹，等春天，桃花開了，和油菜花一起，肯定更好看。”蘇景妧點頭，看著院子裡還在說笑的大家，看著雪地裡那串從民宿延伸到田埂的腳印，知道新的故事，又要在溪田的土地上，慢慢展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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