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州的慘敗與反思,臨清的焦土與重建,以及每日如流水般支出的軍餉、工料、撫恤,像一塊巨大的磐石壓在劉體純心頭。
財政上的窘迫,遠比戰場上的強敵更令人窒息。
僅靠山東一隅之地和日漸萎縮的傳統貿易,根本無法支撐一支現代化軍隊和一場持久戰爭。必須開辟新的、更豐沛的財源。
這一次,劉體純將目光投向了民用領域,投向了那些能夠跨越地域和文化界限、吸引巨富顯貴爭相購買的“奢侈品”和“新奇物”。
他再次憑借超越時代的見識,在青州工坊內開辟了一個全新的“巧思院”,親自畫圖,指導工匠,開始了新一輪的“發明創造”。
首先問世的是“自來水筆”。劉體純厭惡這個時代毛筆的不便和歐洲鵝毛筆的頻繁蘸墨。
他取來早已試製成功的“瑤台玉”,將其製成中空的筆杆,尾部設計了一個可旋開的精巧機關,用以灌裝墨水。
最核心的部件是筆尖,他選用極細的精鋼,由最好的鐵匠反複捶打出極薄的韌性鋼片,再精心打磨出一條細若發絲的導墨縫,利用毛細原理,使得墨水能穩定均勻地流向紙麵。
不過,普通的墨汁含有膠質和細微碳粒,極易堵塞那纖細的毛細通道。
劉體純不得不為解決墨水問題再次開動腦筋。
製造墨水,需要鞣酸,他想了想,盯上了一種山東特產……大柿子。
此時正值冬季,金黃色的大柿子掛滿枝頭,正是采收季節。
柿子肉好吃,皮卻酸澀難咽。
山東人窮怕了,日子過得仔細,吃完柿子肉,柿子皮也舍不得丟掉,放到高處晾曬一段時間,酸澀味減淡,又勉強可以吃了。
還有一個是做柿餅的人家,要削皮,有大量的柿子皮。
他令人大量收集柿子皮,把眾人弄得一愣一愣的。
宋應星算是個見多識廣的,對於劉體純收集柿子皮也是疑惑不解。
“主公這是未雨綢繆,連柿子皮都不舍得扔?拿來做軍糧嗎?”。
正揣摩著,劉體純通知他過來書房一見。
到了書房,劉體純笑著說:“宋先生,要做一種新墨水,你從秋闈錄取的人員中選兩個機靈可靠的,我有大用。所做之事必須守口如瓶!”
宋應星滿頭霧水,做個墨水還用這麼緊張嗎?我那本《天工開物》中,什麼鬆煙墨、油煙墨記錄了好多種,現在還需要保密去做嗎?
不過,他想想劉體純此舉必有深意,也不再多問,扭頭出去了。
找人好找,工坊裡私下傳開了,凡是願意去為主公做保密工作的,那待遇杠杠的!每年都是幾百兩銀子,買所大宅子,養一大家子沒問題。
人選很快定了,一個叫朱強,一個叫李揚,都是二十多歲的小夥子,揣著一個遠大理想就來了。
朱強的工作負責處理柿子皮,讓他大失所望。
工作簡單又枯燥,味道難聞。
一堆堆果皮,加水搗爛發酵,提取出富含單寧酸的汁液。反複過濾,最後用酒精提純,得到的是淡淡的黃色清液。
李揚的工作稍稍有點技術性,將綠礬溶解,取清液。
然後按照比例加入柿子皮清液,說來也奇怪,兩種清液混合在一起,瞬間便生成了一種色澤深沉、流動性極佳的藍黑色液體——這便是最早的鞣酸鐵墨水,它不易堵塞筆尖,且字跡持久。
當然,朱強不知道自己做的東西乾什麼用。李揚也不知道這淡黃色清液哪裡來的。
兩個人都是獨立操作,互相不知道對方在做什麼。
這下子輪到宋應星又合不攏嘴了,他怎麼也想不到,又酸又澀的柿子皮還有這麼大的用途。
他自幼天資聰穎,過目不忘,大半輩子遊曆華夏,遍覽群書,編纂出《天工開物》一書,已經覺得站在一個高峰上了。
可這個“流冦頭子“左一出右一出的,極大的打擊了他的自信心。
“莫非是天底下真有神仙?”這是他心裡一直縈繞著的一個念頭。
他拿起一支自來水筆,裝上這特製墨水,在紙上試著寫了一下。
雖然沒有毛筆字的粗細濃淡變化的那種美感,但勝在書寫方便,適合攜帶。
那藍黑色的字跡也透著一股子清秀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