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水進入陝西段後,性情陡然變得暴烈。
仙魚灘,更是其中尤為險峻的一段。
兩岸峭壁如刀劈斧削,直插雲霄,茂密的原始森林覆蓋其上,遮天蔽日。
江水在此被擠壓收束,變得湍急渾濁,暗礁叢生,浪濤拍打著嶙峋的崖壁,發出雷鳴般的轟響。
沿著陡峭山體,古人硬生生開鑿出了兩條僅供人行的狹窄棧道,這便是著名的漢水纖道。
年深日久,堅硬的岩石路麵上,竟被無數代纖夫的腳板磨出了一串串深深的凹坑,這些浸透著血汗的“腳印”,無聲地訴說著這條水道的艱險與生命的韌性。
此刻,這支龐大的運糧船隊,正如同一條臃腫的巨蟒,艱難地蠕行在這險峻的峽穀之中。
數十艘大小不一的漕船、廣船首尾相連,綿延十餘裡,吃水極深,滿載著關係重大的三千石稻穀。
船帆大多收起,在這逆流險灘中,風帆之力顯得微不足道。
真正的動力,來自岸上。
近千名纖夫,如同螞蟻般聚集在兩岸的棧道上。
他們大多赤著上身,古銅色的皮膚在稀疏的陽光下泛著油光,肩上勒著粗大的麻繩或竹篾編成的纖繩,身體幾乎與地麵平行,喊著低沉而整齊的號子:
“嗨——呦——!”
“加把勁嘞——!”
“過灘口嘞——!”
每一步都踏在祖先留下的腳印坑裡,每一步都凝聚著全身的氣力。
汗水順著他們黝黑的脊梁溝壑流淌而下,滴落在古老的石道上,瞬間便被蒸發或踩踏得無影無蹤。
除了官府征調的纖夫,還有一半是臨時招募的流民,為了幾口活命糧,在此搏命。
負責此次押運的清軍統領哈爾胡,騎著一匹來自關外的健馬,立於北岸稍顯開闊處,眉頭緊鎖,警惕地掃視著兩側幽深的密林。
他麾下有五千兵馬,其中一千是八旗精銳,另外四千是漢軍旗和綠營兵。
作為經曆過鬆錦大戰、山海關戰役的老將,他深知此地之險,絕非僅僅在於水道。
“傳令下去!”哈爾胡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前哨放出五裡,嚴密搜索兩岸山林!各船護衛提高警惕,弓上弦,刀出鞘!沒有本將命令,纖夫隊伍不得停頓!”
命令被迅速傳達下去。清軍士兵們握緊了手中的刀槍弓弩,目光緊張地遊弋在絕壁密林之間。纖夫們的號子聲似乎也因這肅殺的氣氛而壓抑了幾分。
與此同時,在南岸密林深處,距離纖道約二裡的一片榛莽之後。
大順製將軍劉芳亮,如同一尊石雕,趴伏在一叢茂密的灌木後,銳利的目光透過枝葉縫隙,緊緊盯著山下如同蝸牛般行進的船隊。
他身後,是上萬名屏息凝神的大順精銳。這些老兵經曆過無數次血戰,儘管麵有饑色,但眼神中隻有狼一般的嗜血和冷靜。
他們巧妙地利用地形隱匿著,除了偶爾被驚飛的林鳥,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將軍,韃子哨騎過去了。”一名哨探悄無聲息地潛回報告。
“李過將軍所部已到達指定位置,隨時可以封鎖下遊河口。”另一名傳令兵低語。
劉芳亮點了點頭,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低聲道:“告訴弟兄們,沉住氣!等船隊過半,等他們的隊形被拉得最開,護衛力量最分散的時候,聽我號令動手!我們的目標,是糧食!儘可能減少弟兄們的傷亡!”
他看了一眼身邊幾個特意挑選出來的、臂力驚人的擲彈手,他們身邊擺放著幾十個用藤條包裹的陶罐,裡麵裝滿了混合了碎鐵片的“轟天雷”。
這是他們為數不多的、能進行遠程攻擊的利器。
時間一點點流逝,江風帶著水汽和山林的氣息吹過,卻吹不散彌漫在空氣中的緊張。
纖夫們的號子聲、江水的咆哮聲、木材摩擦的吱呀聲,交織成一曲詭異的行進樂章。
船隊的中段,幾艘最大的糧船正緩慢地通過一處尤為狹窄的河灣,這裡的纖道也格外險峻,纖夫們幾乎是在貼著崖壁挪動,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來。
岸上清軍的注意力也大多被吸引過去,隊形在不知不覺中被拉長。
劉芳亮眼中精光一閃,就是現在!他猛地舉起右手,然後狠狠向下一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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