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兵將他們引到一處稍大的篝火旁。
這裡離劉駿的主帳不遠。
地上鋪了塊厚氈子,旁邊小幾上放著幾碗白米飯、幾張麥餅,還有幾碟加肉青菜。
“侯爺軍務在身,請蔡先生、小姐自便。”親兵說完,轉身站到幾步外。
蔡邕看著食物,腹中饑餓感更盛,卻遲遲沒有動作。
這是嗟來之食。
蔡琰默默坐下,拿起一塊麥餅,掰成小塊,分給身邊的小丫鬟。
“父親,且用飯吧。”她沒有多勸,隻說了一句,便端起一碗飯,小口吃了起來。
蔡邕哼哼兩聲,不置可否。
蔡琰垂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火光下投下小片陰影,遮住了所有情緒。
小丫鬟偷瞄了眼自家老爺,見他沒再吭聲,這才將餅快速往嘴裡塞。溫熱的食物香氣滑入喉嚨,暫時壓下了她胃裡的翻攪。
“坐下吃,不必侍候了。”蔡琰吩咐。
“好的,小姐。”小丫鬟退開兩步,坐到一旁給他們仆從準備的飯食前。
有肉!小丫頭眼睛發亮,美美的挾起一塊放入嘴裡。她突然覺得,那可怕的侯爺,人還怪好哩。
篝火嗶叭作響。
主帳那邊傳來物品翻動的聲音,還有劉駿低沉的吩咐,聽不真切。
蔡邕終於拿起一塊餅,僵硬地塞進嘴裡,味同嚼蠟。
他偷眼看向主帳方向,帳簾低垂,映出裡麵伏案的身影,輪廓冷硬像塊石頭。
夜色漸沉。
營地更安靜了。
除了巡邏士兵的腳步聲,隻有遠處傳來一種奇怪低吼聲。
“林,樹林的林!跟我念!林,樹林的林!”那聲音透著一股子急躁。
蔡邕和蔡琰同時抬頭,看向聲音來源。
那是營地邊緣一片用木架臨時搭起的草棚,點著幾支鬆明火把。
火把跳躍的光線下,十幾塊刷了黑漆的木板豎著,上麵畫著些奇怪的符號,歪歪扭扭,蔡邕一個也不認識。也不對,應該說認得又好似認不得。
一個滿臉橫肉、甲胄半解的軍官,正揮舞著一根短木棍,唾沫橫飛地對著下麵席地而坐的一群士兵吼叫。
士兵們大多一臉茫然,眼神發直地盯著那些“鬼畫符”,有人笨拙地用手指在麵前沙地上劃拉,劃出來的東西連蟲子爬過都不如。
“傷!這是受傷的‘傷’!上了戰場,你不認得它,它認得你!”軍官的木棍狠狠戳著其中一個符號,力道大得木板直晃。
蔡邕的眉頭擰成了疙瘩。
讓這些粗鄙軍漢認字?還是殘字!
簡直是胡鬨!
他忍不住低哼一聲:“有辱斯文!對牛彈琴!不知所謂!”
蔡琰的目光卻停留在沙地上。
一個士兵正用削尖的木條,在沙地上用力地描畫那個被稱作“傷”的符號。
橫、豎、撇、捺……筆畫簡單得驚人,卻方方正正。
她自幼習字,臨摹碑帖,從未見過如此古怪又奇特的字形。
它似乎摒棄了一切繁複的修飾,隻留下最核心的骨架。
她下意識地,指尖在膝上無意識地跟著那個士兵的筆順,輕輕劃動。
“這……這字……”蔡琰困惑又好奇。
“哼!”蔡邕重重放下手中的碗,碗底磕在桌麵上發出悶響,
“非篆非隸,非楷非草,缺筆少畫,不成體統!定是那劉侯爺不知從何處尋來的鄉野鄙字,貽笑大方!”他語氣裡是毫不掩飾的輕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