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公府,坐落於長安城的永興坊,朱門高牆,簷牙高啄,門前兩尊威武的石獅,無聲地彰顯著關隴舊勳的赫赫聲威。
與這等豪門府邸相比,陸羽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月白襴衫,就顯得有些寒酸了。
門房的家丁斜著眼,上下打量了他和念奴一番,眼神裡的輕蔑幾乎不加掩飾。
“找誰?”家丁的語氣,像是盤問犯人。
“在下陸羽,乃是府上西席王勃先生的舊友,今日特來探望。”陸羽遞上了一份拜帖,臉上掛著溫和無害的笑容。
那家丁接過拜帖,連看都懶得看,隨手往旁邊一丟。“王先生?哦,那個教書的啊。”他拖長了語調,嘴角撇了撇,“等著。”
說罷,便轉身進了門,留下陸羽和念奴在門口乾站著,連杯茶水都沒有。
念奴有些氣不過,小聲嘀咕:“大人,他們好生無禮!您可是朝廷的監察禦史……”
“噓。”陸羽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眼角的餘光掃過那高大的門楣,笑容不變,“我們今天不是官,是客。客隨主便嘛。”
他嘴上說著客氣話,心裡卻冷笑一聲。這鄭國公府的下人,都如此眼高於頂,可見其主人的做派。裴炎的盟友,果然不是什麼善茬。
等了足足有半個時辰,久到念奴的腿都有些站麻了,才有一個小廝慢吞吞地走出來,不耐煩地招了招手:“跟我來吧。”
小廝領著他們,沒有走寬敞平坦的正路,而是繞著抄手遊廊,穿過幾處花園假山,越走越偏,最後來到了一處幾乎快到後牆根的、破敗的跨院前。
院子不大,雜草叢生,角落裡堆著些廢棄的雜物,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黴味。與外麵富麗堂皇的景象相比,這裡簡直像是兩個世界。
還未進院,一陣囂張的哄笑聲和狗吠聲,便從裡麵傳了出來。
“哈哈!王先生,快吃啊!這可是我們府上‘追風’的午食,特地賞你一塊,彆不識抬舉!”
“就是,你看‘追風’多給你麵子,它都沒舍得吃呢。這帶肉的骨頭,你怕是半年沒嘗過味兒了吧?”
陸羽的腳步,倏然一頓。
他示意念奴留在原地,自己則悄無聲息地走到院門口,目光透過那破舊的月亮門,向裡望去。
院子中央,一名身穿錦衣華服、頭戴金冠的年輕公子,正眾星捧月般地被幾個家丁簇擁著。他手裡牽著一條毛色油亮的細腰惡犬,正用腳尖,踢了踢地上的一塊骨頭。
骨頭上,還帶著些許肉絲,此刻卻已沾滿了塵土。
而在他對麵,一個身形消瘦的青衫文士,正靜靜地站著。
那文士麵色蒼白,嘴唇緊抿,一身洗得泛黃的衣衫上,還濺著幾點墨跡。他雖然身形狼狽,脊梁卻挺得筆直,像一杆寧折不彎的竹子。
他隻是看著,不動,也不說話。
但陸羽能看到,他垂在身側的手,早已緊握成拳,指節因為用力而根根泛白。
陸羽的眼中,那人的頭頂,一行行數據清晰可見。
【姓名】:王勃
【身份】:鄭國公府西席
【氣運】:文曲星隕暗紫)
【當前情感】:【極度屈辱深紅)】、【滔天怒火赤紅)】、【殺意淡紅)】、【不屈傲骨微金)正在劇烈閃爍!】
陸羽的眼眸,瞬間冷了下來。
好一個鄭國公府!好一個關隴舊勳!
這就是他們對待名滿天下的才子王勃的方式?讓他與狗爭食?
這已經不是羞辱,這是在將一個人的尊嚴,摁在地上,用腳狠狠地碾碎。
“怎麼?不吃?”那錦衣公子見王勃不動,覺得失了麵子,臉上浮現出一抹獰笑,“王勃,你彆給臉不要臉!你以為你還是那個名動京城的‘神童’?你現在就是個殺過人的囚犯,是我鄭家可憐你,才給了你一口飯吃!讓你吃狗食,是抬舉你!”
他身旁的家丁立刻跟著起哄。
“就是!公子爺賞你,是你的福氣!”
“彆不識好歹,惹惱了公子爺,今天這口飯你都彆想吃了!”
那叫“追風”的惡犬,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惡意,衝著王勃齜牙咧嘴,喉嚨裡發出陣陣低吼。
王勃的身體,在微微顫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憤怒。
他緩緩抬起頭,那雙曾經寫下“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眼睛裡,此刻隻剩下冰冷的死寂和壓抑的火焰。
“鄭公子,”他的聲音,沙啞乾澀,卻異常清晰,“士可殺,不可辱。”
“辱的就是你!”錦衣公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勃然大怒,抬腳就將那塊骨頭,踢到了王勃的腳下,“今天,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來人,給我按住他,把這骨頭塞他嘴裡!”
“是!”兩名身強力壯的家丁,獰笑著便要上前。
院外的念奴,早已看得義憤填膺,小臉漲得通紅,剛想衝進去,卻被陸羽一把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