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廊儘頭的風，帶著一絲涼意，吹動了上官婉兒額前的碎發。她靜靜地站在那裡，像一株在權力風暴中心，依舊保持著優雅姿態的蘭草。那雙清亮的眸子，此刻卻像蒙上了一層薄霧，倒映著陸羽從容不迫的身影。
“你，究竟想做什麼？”
這個問題，她問得輕，卻重如千鈞。它不是公事，而是探尋，一個女人對一個看不透的男人的終極探尋。
陸羽停下腳步，轉過身來。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聲音溫和，卻仿佛能穿透人心：“婉兒姑娘，你覺得這宮城，像什麼？”
上官婉兒一怔，沒料到他會問出這樣一個問題。她抬眼望向遠處層層疊疊的宮殿飛簷，在夕陽的餘暉下，如同一隻隻沉默的巨獸。
“像一座……華麗的牢籠。”她幽幽地說道。這是她內心最真實的想法，也是她家族命運的寫照。
“是牢籠，也是棋盤。”陸羽的目光，同樣望向那片金色的琉璃瓦，“我們身在其中，都是棋子。有人想當執棋的手，有人卻連自己是哪顆子都不知道。我不想被彆人決定命運，也不想被棋盤吞噬，所以……我隻能試著去了解這盤棋的規則，甚至，去改變它。”
他沒有說自己想成為權臣，更沒有提什麼帝師逍遙王。他隻說了一個詞：活著。用一種更主動，更有尊嚴的方式活著。
這個答案，既真誠，又狡猾。
它觸動了上官婉兒內心深處最柔軟、最敏感的那根弦——對命運的無力感。她身為上官儀的孫女，罪臣之後，能在宮中立足，靠的是才華，更是如履薄冰的小心翼翼。她比任何人都懂那種身為棋子的身不由己。
可這個答案，又什麼都沒說。他想如何改變規則？他的最終目的又是什麼？一切都隱藏在迷霧之後。
【叮！上官婉兒情感狀態更新：【共鳴淡紫）】、【困惑加深）】、【警惕未減）】……】
陸羽看到了她眼中的鬆動與掙紮，知道自己這番話，又在她心裡種下了一顆複雜的種子。
“改變規則？”上官婉兒喃喃自語，隨即苦笑一聲，“談何容易。這盤棋，執棋者是陛下。你今日在政事堂鋒芒太露，裴相不會容你，武家也恨你入骨。你以為自己走了一步妙棋，實則是將自己擺在了所有火力的正中央。”
“多謝待詔關心。”陸羽笑了笑，那笑容裡帶著一絲旁人無法理解的自信，“有時候，最危險的地方，才最安全。至少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我陸羽這顆棋子，不好吃，更不好惹。”
說完，他向上官婉兒微微頷首，算是道彆，轉身離去。
上官婉兒站在原地，久久未動。她看著陸羽的背影消失在宮牆的拐角，心中五味雜陳。她忽然發現，自己對這個男人的情緒，已經從最初的驚豔、欣賞，演變成了一種無法控製的好奇與擔憂。她怕他摔得粉身碎骨，卻又隱隱期待著，他真能在這座巨大的棋盤上，走出一條誰也未曾走過的路。
……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太平公主府，依舊是那般流光溢彩，歌舞升平。但今日，府邸的核心區域——那座建在活水之上的“醉風樓”，卻屏退了所有樂師與舞姬，顯得格外靜謐。
樓內，暖玉為燈，鮫綃作帳，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混合了龍涎香與淡淡酒氣的曖昧氣息。
太平公主斜倚在一方鋪著白狐裘的軟榻上，一身石榴紅的宮裝，裙擺如流霞般鋪散開來。她未施粉黛，烏黑的長發隨意地挽了一個鬆髻，幾縷發絲垂在光潔的額角與修長的頸間，比平日裡盛裝的模樣，更多了幾分慵懶與魅惑。
她手中把玩著一隻琉璃酒杯，杯中琥珀色的葡萄酒，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
陸羽就坐在她對麵的錦墩上，兩人之間，隔著一張矮幾，幾上擺著幾碟精致的果品與一壺溫好的美酒。
“說吧，今天在政事堂，是不是很威風？”太平公主率先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絲笑意，聽不出是誇讚還是調侃。
白日裡政事堂發生的一切，早已一字不漏地傳到了她的耳中。
“在公主殿下麵前，陸羽不敢稱威風。”陸羽為她斟滿酒，動作行雲流水，“不過是說了幾句實話，惹得幾位老大人不快罷了。”
“實話？”太平公主輕笑一聲，坐直了身子，一雙鳳目，在燈火下熠熠生輝，緊緊地盯著陸羽，“本宮倒覺得，你不是在說實話，而是在講故事。一個能讓裴炎那樣的老狐狸都聽進去的故事。”
她端起酒杯，湊到唇邊，卻沒有喝，而是用那雙洞悉人心的眼睛，繼續審視著他：“你那個‘虛名換實權’的計策，聽起來是幫著我母後，安撫了裴炎他們。可實際上，卻是把武三思那些蠢貨，變成了一群沒有爪牙的富貴豬。釜底抽薪，這一手，玩得漂亮。”
陸羽沒有接話，隻是微笑著舉杯，與她隔空一碰，一飲而儘。
他知道，在太平公主麵前，任何謙虛和偽裝都是多餘的。這個女人，繼承了她母親最優秀的政治嗅覺。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本宮更好奇的是，”太平公主放下酒杯，身體微微前傾，一股幽蘭般的香氣，伴隨著她的話語，飄向陸羽，“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彆告訴本宮，你是為了李唐江山，為了我那四哥。本宮不信。”
她的目光，如同一把鋒利的手術刀，試圖剖開陸羽的心。
“公主殿下信什麼，陸羽便是什麼。”陸羽的回答，滴水不漏。
“油嘴滑舌。”太平公主嗔怪地白了他一眼，但眼底的笑意卻更濃了。她就喜歡陸羽這副永遠胸有成竹，又帶著幾分神秘的樣子。
她忽然換了個話題：“我那個四哥，當上太子後，倒是越發恭謹了。今日還特意派人送來幾匹上好的蜀錦，說是謝我之前的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