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橋上,風聲仿佛都停滯了。
武三思那句淬著毒液的威脅,如同一塊石頭砸入死水,激起的不是恐懼,而是詭異的漣漪。周遭的百姓、看熱鬨的官員,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引,在陸羽和這位新貴親王之間來回逡巡。
他們期待著一場針鋒相對的衝突,或是帝師忍氣吞聲的退讓。
然而,陸羽的反應,卻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他沒有怒,甚至沒有一絲被冒犯的惱意。他隻是靜靜地看著武三思,那張俊朗的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淺淡的、仿佛能包容一切的微笑。
“王爺。”
陸羽開口了,聲音溫潤,像是在與友人閒聊家常,“您說得對,我是該等著。”
武三思一愣,以為對方服軟了,臉上剛要浮現出得意的獰笑。
陸羽卻不緊不慢地繼續說道:“等著這天津橋恢複通暢,等著被堵在後麵的老人家能早點回家,等著那些急於公乾的同僚能準時到衙。王爺,您看,您我二人在此多耽擱一刻,便有上百人要為我們等著。這,似乎不太合乎體統。”
他語氣平和,卻字字誅心。
他將武三思的個人威脅,輕描淡寫地轉化為了一個公共議題。你不是讓我等著嗎?好啊,我等,但全城的人都在陪你等,你這位梁王殿下,擔得起嗎?
“你……”武三思的臉色再度漲紅,他感覺自己所有的力氣都打在了空處,對方根本不接他的招,反而從容地在他腳下又挖了一個坑。
周圍的議論聲更大了。
“陸帝師說的是啊,這都堵了快半個時辰了。”
“梁王殿下也太霸道了些……”
“噓!小聲點,那是皇親國戚!”
百姓的竊竊私語,像無數根細小的針,紮在武三思那敏感而脆弱的自尊心上。他騎在馬上,隻覺得屁股底下仿佛有火在燒,讓他坐立難安。
“本王今天,就堵在這裡了!你能奈我何?”惱羞成怒之下,武三思口不擇言,徹底耍起了無賴。
“我?”陸羽聞言,竟是輕笑一聲,搖了搖頭,那神情仿佛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王爺誤會了。臣不過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自然奈何不了王爺。”
他環顧四周,目光掃過那些敢怒不敢言的百姓,掃過那些麵露難色的金吾衛士卒,最後,他提高了聲調,朗聲說道:“但是,大周的律法,能奈何王爺!”
話音落下的瞬間,整個天津橋的氣氛為之一變!
如果說之前陸羽的話是春風化雨,那麼這一句,便是平地驚雷!
他不再與武三思做口舌之爭,而是直接將問題上升到了國法的高度!
武三思瞳孔驟縮,心中第一次湧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隻見陸羽轉過身,對著不遠處一名正焦頭爛額試圖疏導人群的金吾衛校尉,微微拱手,客氣地問道:“這位將軍,請了。”
那校尉見帝師與自己說話,連忙上前行禮:“末將參見帝師!”
“不敢當。”陸羽還了一禮,指了指這擁堵不堪的橋麵,問道:“本官請教將軍,依我大周律例,於京城要道,縱馬行凶,無故阻塞交通,致使民怨沸騰者,該當何罪?”
這問題一出,那校尉的冷汗“唰”地就下來了。
一邊是權傾朝野的帝師,一邊是新封的皇親國戚,他一個都得罪不起。他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
陸羽似乎料到了他的為難,微微一笑,替他說道:“本官記得,《周律疏議》中寫得明白:‘其於街巷,無故走車馬者,笞五十。致傷人者,減鬥殺傷一等。’對也不對?”
校尉連連點頭,如同搗蒜:“帝師博聞強識,末將佩服!正是此條!”
陸羽點了點頭,又將目光轉向了武三思那匹神駿非凡的寶馬,眼神中充滿了惋惜。
“此等良駒,蹄聲如雷,鬃毛如緞,乃是萬中無一的戰馬之姿。王爺先前說,有此良駒,是為了更快地為陛下分憂,為國效力。陸羽深以為然。”
他話鋒一轉,聲音陡然變得淩厲起來。
“可如今,它卻被用來阻塞要道,欺壓百姓,這豈非明珠暗投,寶劍蒙塵?更是與王爺您那片赤誠的報國之心,背道而馳!”
他看著武三思,一字一頓地說道:“為不負此馬之能,不負王爺為國之心。臣以為,此馬,當即刻沒收,交由兵部,送往北疆軍前,衝鋒陷陣,抵禦突厥,方能物儘其用,成就王爺的忠勇之名!王爺,您以為如何?”
“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