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廊寂靜,風穿過朱紅的廊柱,帶起一陣若有若無的涼意。
太平公主就站在前方不遠處,一襲華貴的宮裝襯得她肌膚勝雪,眉眼間那份與生俱來的驕矜,此刻卻化作了三分譏誚,七分審視。
“陸帝師,真是好大的官威。”她的聲音清脆,卻像一顆石子,精準地投入陸羽剛剛平複的心湖,“連我那兩位王兄,都被你當著全洛陽城的麵,訓得跟孫子似的。你就不怕,我母後扒了你的皮?”
話音落下,她身後侍立的宮女們連頭都不敢抬,仿佛那句話裡藏著刀子。
陸羽的目光在太平公主的頭頂飛速一掃。
【天之驕女紫)】:氣運值
【當前情感】:【譏諷紅)】、【試探黃)】、【厭惡對武氏深藍)】、【欣賞淡金)】
果然,這位公主殿下的心思,比洛陽城裡的棋局還要複雜。
他沒有立刻回答那個尖銳的問題,而是對著太平公主,規規矩矩地躬身行了一禮,姿態謙恭,無懈可擊。
“臣,陸羽,參見公主殿下。”
直起身時,他臉上帶著一抹恰到好處的、略顯無奈的苦笑:“公主殿下說笑了。陛下乃是千古明君,洞察萬裡,賞罰分明。臣今日所為,皆是為陛下分憂,為大周清譽,陛下又怎會因此降罪於臣呢?”
他頓了頓,話鋒輕輕一轉,目光裡流露出一絲真誠的關切:“臣隻是有些擔心,今日之事,會不會讓公主殿下在宗親麵前為難?”
這一手太極推得巧妙至極,不僅將自己從“恃寵而驕”的指控中摘了出來,還順勢將皮球踢了回去,擺出了一副“我其實是在為你著想”的體貼姿態。
太平公主顯然沒料到他會這麼回答,微微一怔,隨即那雙漂亮的鳳目裡,譏誚之色更濃,卻也多了一絲被看穿心思的惱意。
“為我為難?”她冷哼一聲,音量不大,卻透著一股壓抑不住的火氣,“我巴不得你多教訓他們幾次!省得他們忘了自己是誰!”
她的目光掃過空無一人的長廊,聲音壓低了幾分,那份深藏的【厭惡】與【鄙夷】終於毫不掩飾地流淌出來。
“一群沐猴而冠的蠢貨!仗著我母後的恩寵,就真以為自己是天潢貴胄了?他們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除了姓武,還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在長安時便惹是生非,到了洛陽更是變本加厲!他們丟的不是武家的臉,是我母後的臉!是這大周的臉!”
這一番話,說得又急又快,帶著金枝玉葉獨有的任性與刻薄,卻也道儘了她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她不是在為武三思他們抱不平,她是在惱怒這群豬隊友,玷汙了她母親好不容易才奪來的至尊威儀。
陸羽靜靜地聽著,心中了然。
太平公主的驕傲,源自於她的母親,源自於她李唐皇室的血脈。在她看來,武承嗣、武三思之流,不過是沾了母親光的外戚,是暴發戶,他們的粗鄙與囂張,是對她所珍視的“皇權”的一種褻瀆。
這,就是他可以利用的突破口。
“公主殿下深明大義,遠見卓識,臣,佩服之至。”陸羽的表情變得肅穆起來,仿佛是遇到了真正的知己,“臣今日在天津橋上,所思所想,與公主殿下彆無二致。隻是……他們畢竟是陛下的家人,是公主您的兄長……”
他故意將話說得遲疑,留下一個巨大的空白,像一個魚鉤,等著太平公主自己咬上來。
果不其然,太平公主的柳眉倒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
“兄長?他們也配!”她上前一步,逼近了陸羽,身上清雅的熏香混雜著一股迫人的氣勢,“陸羽,你少跟我來這套官場上的虛文縟節。我今天就在這兒問你一句實話,你今天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
她的目光灼灼,像兩簇燃燒的火焰,要將陸羽所有的偽裝都燒成灰燼。
“是為了向我母後表忠心,邀寵固位?還是……你心裡,真的覺得他們,是國之蛀蟲?”
這個問題,比剛才在觀風殿裡,武則天那句“朕是該信他們,還是該信你”還要凶險。
對武則天,他可以談忠心,談大義。
可對太平,這位同樣身處權力漩渦中心、野心勃勃的公主,任何虛偽的套話都可能引起她的反感。
陸羽沉默了片刻,沒有躲閃,而是直視著太平公主的眼睛。那雙眼睛裡,有太多複雜的東西,有試探,有戒備,有不屑,也有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期待。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她的耳中。
“為了大周。”
這是一個安全、正確,卻也略顯空泛的答案。
太平公主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失望。
然而,陸羽的下一句話,卻像一隻溫柔的手,猝不及防地撥動了她的心弦。
“也為了……能讓公主殿下這樣真正的金枝玉葉,不必再為這些醃臢齷齪的瑣事,汙了眼,煩了心。”
這番話,說得太妙了。
前半句是說給“大周公主”聽的,是臣子的本分。後半句,卻是說給“太平”這個女人聽的,是知己的體貼,甚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憐惜與仰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