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剛爬上作坊的窗沿,鐵砧上還留著昨夜熔毀的痕跡。楚玄靠在牆邊,右手掌心貼著冰冷的石壁,壓著那股從脊椎一路竄上來的熱流。它沒停,像根燒紅的鐵絲在血管裡來回穿刺,帶動袖口下那道銀鱗紋一陣陣發燙。
他沒動,也沒出聲。隻是用左手把灰袍拉緊了些,遮住肩頭蔓延的紋路。
天快亮了,試煉場那邊該點名了。
他走出去的時候,巴魯還在打鼾,酒壺歪在爐邊,機械臂搭在床沿,像具被拆了一半的殘骸。楚玄沒吵他,順手把門帶上,哢噠一聲輕響,像是給昨夜的事蓋了個章。
街上人已經不少。今天是血脈試煉日,家族子弟穿得整整齊齊,胸前掛著試煉石感應牌,三五成群往主院走。有人看見他,笑了一聲,聲音不大,但足夠傳進耳朵。
“廢脈的也敢去?彆到時候石頭都不亮,丟人現眼。”
楚玄沒回頭,隻把袖子往下扯了扯,遮住指尖微微外露的銀紋。他心裡清楚得很——那石頭不是不亮,是它認不出。
試煉場在主院演武台後頭,一圈白石圍欄,中間擺著三塊試煉石,呈三角排列。中央那塊最大,表麵刻著家族徽記和血脈圖譜,底下連著記錄晶板。老規矩:手按上去,若石麵泛光,顏色越深,血脈純度越高;若毫無反應,便是廢脈,當場除名。
楚玄排在末尾。前麵幾個少爺小姐一個個上去,石頭亮得跟過年點燈似的,紅光、金光、紫光輪著閃,圍觀的長老們頻頻點頭。
輪到他時,場下已經沒人正眼瞧了。
他緩步上前,左手伸出去,穩穩按在石麵上。
一片死寂。
石頭黑得像塊燒焦的炭。
“果然。”有人冷笑,“廢脈就是廢脈,裝什麼世家嫡係。”
楚玄垂著眼,沒說話。但就在他收回手的瞬間,右腿忽然一軟,像是被什麼東西從骨頭縫裡頂了一下。他踉蹌半步,本能地用右手撐地——掌心正好貼在試煉石邊緣。
那一瞬,石麵動了。
不是亮,是“蕩”。一層極淡的赤金色漣漪從接觸點漾開,像水底沉著一條龍,輕輕擺了下尾。不到一眨眼,光就滅了。
可記錄晶板上的數據條猛地跳了一下,留下一道微弱的波形殘影。
主試長老皺眉,調出晶板回放,盯著那條異常頻率看了三遍,最後低聲嘀咕:“非人族共鳴……波頻0.7,持續0.3秒……無法歸類。”
旁邊另一位長老湊過來:“是不是儀器出問題了?昨夜下了露,符文接點可能受潮。”
“也可能是血脈複蘇。”主試長老合上晶板,語氣拿不準,“雖然弱,但確實有波動。按規——楚玄·夜辰,血脈未斷,準予留籍。”
人群裡嗡地一聲。
“留籍?就憑那一下閃?”
“你沒看見晶板數據?那根本不是人類血脈的頻段!”
楚玄沒理會,收回手,拍了拍灰袍袖子,轉身就走。路過那塊試煉石時,他眼角餘光掃到底座——石基裂了一道縫,邊緣滲著黑絲,像是從地底爬出來的根須。更奇怪的是,那黑絲在陽光下微微收縮,仿佛剛才那一觸,讓它也醒了。
他沒停步,但袖口的鱗紋燙得更厲害了。
回廊在主院東側,青石鋪地,兩旁種著鐵骨鬆。楚玄走了一半,聽見前麵有人說話。
“他那血脈不對勁。”是三長老的聲音,“不是複蘇,是混種。我看過帝國血譜,這種波頻……像龍。”
“龍?”五長老冷笑,“開什麼玩笑?龍族滅絕三百多年了,哪來的混種?我看是邪術附體,得報血監司,查他祖墳有沒有挖過古墓。”
“彆急。”三長老壓低聲音,“他昨夜去過寶庫西區,守衛說井道有擾動。若真是封印之物複蘇,咱們得先弄清楚他到底解了什麼。”
楚玄靠在廊柱後,沒動。他能感覺到右耳後那粒剛冒出來的銀痣在跳,像有隻小蟲在皮下爬。他輕輕咳了兩聲,往前走了兩步,抱臂靠在牆上,聲音懶洋洋的:“幾位叔伯聊我呢?”
兩人回頭,臉色一沉。
“你偷聽?”
“我路過。”楚玄聳肩,“剛好聽見‘混種’倆字。說誰呢?我嗎?”
“少裝傻。”三長老盯著他,“血脈試煉不是兒戲。你那點波動,連廢脈都不如,彆以為能蒙混過關。”
“我沒想蒙。”楚玄低頭看了看手,“石頭亮了,記錄有了,留籍了。剩下的事,不歸我管。”
“彆生妄念。”五長老冷聲道,“家族資源有限,不會給一個血脈不明的人。”
楚玄笑了笑,點頭:“明白。我也不想要。”
他轉身走開,腳步不快,但每一步都穩。直到拐過回廊,才抬起右手,看著掌心那道還沒完全愈合的舊傷。血痂下,銀紋像活了一樣,順著血管往裡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