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血滴在白布上,像一滴墨落入清水,緩緩暈開。嬰兒的指尖微微蜷了,那血珠懸而不落,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托住。
楚玄的意識就卡在這個點上——既不是完全沉入新生之軀,也沒能徹底抽離。他像一條剛蛻皮的蛇,渾身軟得使不上勁,可腦子裡卻清醒得發疼。百世記憶如潮水倒灌,不是畫麵,不是聲音,而是一種“知道”。他知道怎麼用一根鐵釘撬開神殿地磚,知道第三世死前賽琳娜耳後有顆痣,知道巴魯每次喝酒前都會用拇指摩挲酒壺蓋上的凹痕。
這些亂七八糟的“知道”堆在一起,偏偏拚不出一個能動的手指。
他試著調動龍血,結果剛凝聚一絲熱流,胸口就傳來一陣鈍痛,像是有人拿鋸子在肋骨上來回拉。這具身體太嫩了,連承受自己一縷氣息都做不到。
得換個法子。
他把注意力轉向指尖那滴血。血還在,沒乾,也沒被布吸走。他忽然想起什麼,用意念輕輕一勾。
那滴血猛地顫了一下。
三百裡外,菲婭正靠在牆邊喘氣,掌心那道符印還在發燙。她忽然覺得指尖一麻,像是被針紮了一下,低頭看去,皮膚下竟浮起一道極細的紅紋,順著血脈往心臟爬。
同一瞬,巴魯坐在廢墟裡,機械臂擱在膝蓋上,正發呆。他左臂關節“哢”地輕響,內部齒輪無端轉了半圈,震得他酒壺差點滑手。
雷恩握著刀,站在原地,忽然覺得後頸一熱,像有誰在背後吹了口氣。他猛地轉身,刀鋒劃空,什麼都沒有。
但三人都感覺到了——那股熟悉的、懶洋洋又狠得要命的勁兒,回來了。
楚玄通過那滴血,把他們的感知拉了過來。菲婭的聽覺最細,能聽見百步內心跳的節奏;巴魯的機械臂自帶魔力感應,能捕捉殘留的能量波動;雷恩的殺意直覺最準,對危險的方位有種野獸般的敏感。
他把這三股感知當成探針,一寸寸往記憶深處掃。
凱撒……還在那裡。
那個站在信標平台上的亡靈法師,喉間晶體裂了道縫,黑霧時聚時散。他沒走,也沒追,隻是站著,像在等什麼。
楚玄的意識順著菲婭的耳朵,聽到了風掠過平台的聲音。他借巴魯的機械臂,感知到空氣中殘存的魔力軌跡。他用雷恩的殺意,鎖定了凱撒站立時重心偏移的角度。
拚圖,一塊塊湊齊。
他在意識裡畫了個圈,把凱撒框進去,然後開始拆。
《百世天書》翻到了第三世。
那一年,他還是個被家族捧在手心的少爺,賽琳娜是他的未婚妻。婚禮前夜,她在燭光下吻他,指尖卻已刺入他心臟。他倒下時,聽見她說:“你自願獻祭,這是你的宿命。”
可他知道不是。
他記得自己掙紮,記得喉嚨被割開的痛,記得血噴在地毯上的聲音。
但世界記錄裡,他成了“自願者”。
這就是“真理之喉”的第一次出手。
楚玄調出天書裡的原始記錄,和被篡改的記憶並列對比。他發現,凱撒在說那句話時,嘴唇動了0.7秒,才真正觸發能力。而在那之前,他的雙手是垂著的,沒有結印,沒有蓄力,甚至連護體魔力都沒升起來。
再看第五世,他被黑冕議會圍殺,凱撒站出來,說:“你從未踏入聖殿。”下一瞬,所有人記憶都被改寫,連他自己都以為剛才隻是幻覺。
可天書裡記著:凱撒說話前,右腳往後退了半步,像是在調整站姿。
第七世,他偷襲凱撒背後,刀已劈到肩胛,對方卻頭也不回地說了句:“你已敗亡。”那一瞬,他的動作僵住,刀停在半空,身體卻“記得”自己已經倒下。
可天書記錄顯示,從開口到生效,中間有0.5秒的延遲。那0.5秒裡,凱撒的脖子是露著的,脊椎第三節沒有防護。
楚玄把三段戰鬥數據拉出來,列成表格。他發現一個規律:每一次“真理之喉”發動,凱撒都必須完成一句完整的陳述,語義閉環,才能生效。而在說話過程中,他的身體處於“語言錨定”狀態——也就是,他得先相信自己說的這句話是“真”的,能力才能運作。
這意味著,他不能一邊高速移動,一邊改寫現實。
更關鍵的是,他沒法在說話時做複雜的格擋動作。
亡靈軀體本就不靈活,再加上“語言即法則”的施法機製,他的近身防禦幾乎是擺設。
楚玄在意識裡模擬了一次突襲。
他讓巴魯的機械臂敲了敲牆。咚、咚咚、咚咚咚。
那是老矮人喝醉後習慣性敲打鐵砧的節奏,三短兩長,帶著點醉醺醺的拖拍。
楚玄把這節奏轉化成意識空間的節拍器,然後把自己代入進去。
第一步:加速。龍血燃脈,瞬間爆發。
第二步:突進。借助雷恩的殺意鎖定,壓縮距離。
第三步:近身。在凱撒開口前0.3秒切入死角,那一瞬他無法格擋,也無法瞬移,因為“語義未閉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