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玄的手還貼在樹乾上,掌心發燙。那股熱流順著血管往裡鑽,像是要把他的骨頭一根根拆開再重裝。他沒動,也沒說話,隻是咬住後槽牙,任由三股力量在身體裡橫衝直撞。
金色的那股想把他往上拉,灌進一堆古老的記憶和儀式規矩。黑色的則貼著皮膚爬,低聲說“殺了他們,你就能拿到一切”。綠色的最安靜,但它一碰那些黑氣,就像油鍋裡潑了水,炸得他腦子嗡嗡響。
“撐住。”艾琳站在旁邊,手指搭在琴弦上,聲音很輕,“你還站著,就沒輸。”
他扯了下嘴角,“我死過九次,哪一次不是站著進去躺著出來?這次換我當回主角。”
話是這麼說,可身體已經快扛不住了。龍鱗紋從手臂一路蔓延到脖頸,顏色忽明忽暗,像隨時會熄的火苗。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越來越慢,但每一次跳動都震得肋骨生疼,仿佛心臟變成了另一顆樹根,正跟地底的東西對頻。
他閉上眼,把《百世天書》翻到了最前麵。
第一世的記憶被他強行抽出來,扔進識海。那個雨夜,族老撕掉繼承書時手抖了一下;第二世鍛造爐爆炸前,巴魯往他嘴裡塞了半塊烤餅;第三世婚禮上,賽琳娜穿紅裙走進來,卻在看到他的一瞬間眨了眨眼——那是他們小時候約定的暗號,意思是“快跑”。
這些事天書都記著。
不是作為功績,也不是詛咒,就是平白寫著,像程序員寫下的日誌文件,不帶情緒,也不刪改。
他把這些記憶一條條甩出去,砸向那三股力量。
“我不是你們挑的人。”他在心裡說,“我是自己活下來的。”
綠光突然穩了下來。
金光也不再壓人。
隻有那團黑氣還在扭動,發出類似笑聲的聲音。
艾琳撥了下琴弦。音波不大,但在密閉空間裡繞了一圈,正好撞上黑氣邊緣。它縮了一下,像是被燙到。
“你還能聽?”楚玄睜開眼,看了她一眼。
“你喘氣聲太大。”她說,“吵得我耳朵疼。”
他笑了下,又把手按緊了些。
這一次,他不再抵抗,而是主動迎上去。他讓那三股力量穿過自己,像篩子一樣過濾。金色留下規則,黑色留下能量軌跡,綠色負責縫合裂口。過程疼得他額頭冒汗,膝蓋發軟,但他沒退。
他知道退一步,剛才所有堅持就全白費了。
不知過了多久,體內終於安靜下來。
不是壓製後的死寂,而是像潮水退去,露出原本就存在的岸線。他低頭看手臂,龍鱗紋變成了流動的赤金色,摸上去溫熱,不再刺痛。血流在皮下走得很穩,每一下都帶著節奏感,跟他腳下的地麵同步。
他收回手。
樹乾上的裂痕微微合攏了些。
“第九代守印者……”那個聲音又響起來,但這次沒有居高臨下,反而有點像確認,“你選擇了調和之路。”
“我沒選。”楚玄活動了下手腕,“我隻是不想被人牽著鼻子走。不管是你們,還是那些戴黑帽子的家夥。”
空氣輕輕晃了下。
艾琳皺眉,“有變化。”
“什麼?”
“魔力波動。”她盯著豎琴,“剛才還亂成一團,現在……它們開始分層了。你能控製原罪之力了?”
楚玄抬起手,掌心向上。一縷黑氣從指尖滲出,盤旋上升,卻沒有擴散。他用意識輕輕一壓,它立刻縮成豆粒大小,停在空中不動。
“不是控製。”他說,“是看懂了。它不是毒藥,也不是武器,它就是一種存在方式。就像火能做飯也能燒房子,關鍵是誰在用。”
艾琳看著那點黑氣,眼神變了變。
“你能做到這點……說明生命之樹承認你了。不隻是血脈,還有意誌。”
“它要我不殺光所有人,隻做連接點。”楚玄收起黑氣,“聽起來像個苦力活。”
“那你答應了?”
“我沒得選嗎?”他轉頭看她,“從我碰這棵樹開始,路就已經鋪好了。但我可以決定怎麼走。”
他頓了頓,忽然問:“你知道為什麼剛才那枚嫉妒印記會停下?”
艾琳搖頭。
“因為它認出了我。”楚玄摸了下胸口,“第三世的時候,賽琳娜不是背叛我,她是被人換了魂。那天她走進禮堂,站在我對麵,明明該笑的,卻一直眨眼。她在求救。”
“你現在想做什麼?”
“下去。”他看向樹根深處的裂縫,“有些賬拖太久,再不清算,我都怕自己心軟。”
艾琳沒攔他。她隻是把豎琴背好,往前走了半步。
“你不該一個人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