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夜幕低垂,康複中心彆墅的客廳裡隻亮著一盞落地燈,昏黃的光線驅散了部分異國他鄉的冷清。顧懷笙剛剛結束漢斯布置的睡前呼吸練習,背後的悶痛在極致的專注後似乎緩和了些許,但精神的疲憊卻揮之不去。
就在這時,茶幾上的加密衛星電話發出了特有的、低沉的震動聲。屏幕上顯示的是林舒安的號碼。
顧懷笙看著那個名字,指尖在接聽鍵上停頓了一瞬,才緩緩劃開。屏幕上出現了些許雪花,隨即穩定下來,映出林舒安略顯疲憊卻帶著笑意的臉龐。她似乎是在林家書房,背景是熟悉的紅木書櫃。
“沒打擾你休息吧?”她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一絲電流的雜音,卻異常清晰地敲擊在他的耳膜上。
“……沒有。”顧懷笙靠在沙發上,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背後的支撐更舒服些。他看著屏幕裡她眼下淡淡的青黑,問道:“這麼晚,還沒睡?”
“剛處理完一些事情。”林舒安揉了揉眉心,語氣試圖輕鬆,“南區那個項目總算敲定了,雖然過程有點波折。你呢?第一天感覺怎麼樣?那邊環境還習慣嗎?”
她的問題接踵而來,帶著毫不掩飾的關切。
顧懷笙的目光從她臉上移開,落在窗外漆黑的夜色上。習慣?他從未想過自己會需要“習慣”某種環境。但在這裡,他確實是個需要重新學習走路、甚至呼吸的“病人”。
“……還好。”他依舊用那兩個字概括,聲音有些沙啞,“訓練剛開始。”
他沒有提及評估時那些刺眼的數據,沒有描述呼吸練習時的挫敗,更沒有說起背後持續不斷的、陌生的疼痛。這些,都不需要她知道。
林舒安在屏幕那端仔細打量著他的神色。他看起來比離開時更加消瘦,眉宇間的倦色也難以完全掩飾。她知道他報喜不報憂的性格,心中微澀,卻沒有點破。
“那就好。”她順著他的話說道,轉而分享起國內的近況,“顧氏那邊一切平穩,周謹處理得很好。就是三叔公那邊,旁敲側擊地問了幾次你的歸期,估計是有些人坐不住了。”
她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尋常小事,但顧懷笙能聽出其中的暗流。他眼神微冷:“不用理會。”
“我知道。”林舒安點了點頭,眼神堅定,“你放心,我能處理好。”
視頻兩端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相隔萬裡,十二月的夜空下,兩人各自麵對著不同的挑戰。
“你……”林舒安忽然又開口,聲音放得更輕,“在那邊,彆太拚。慢慢來。”
顧懷笙轉回目光,看向屏幕裡她擔憂的眼神。昏黃的燈光下,她的麵容顯得格外柔和。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混合著暖意與酸澀,悄然漫上心頭。
“……知道。”他低聲道。
通話沒有持續很久,林舒安那邊似乎又有文件需要處理。結束視頻後,顧懷笙依舊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坐在沙發上。
衛星電話屏幕暗了下去,客廳裡重新被寂靜籠罩。
身體的疲憊和疼痛依舊真實存在,康複的前路依舊漫長而艱難。
但她的聲音,她的麵容,她那份跨越重洋的、笨拙卻真摯的關切,像一道微弱卻溫暖的光,穿透了異國夜晚的寒冷與孤寂。
他緩緩閉上眼。
原來,被人如此記掛著,是這樣的感覺。
這感覺,陌生,卻並不壞。
甚至,成為了支撐他在這條艱難道路上,繼續走下去的、一份隱秘而強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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