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雲起回到自己的值房。
狹小的房間裡堆滿了書卷與演算稿紙,空氣裡彌漫著陳年墨跡與淡淡藥草混合的氣息。他反手閂上門,背靠著冰涼的門板,緩緩滑坐在地。
渾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空了。
指尖仍在不受控製地輕顫,不是因為恐懼,而是靈力透支與窺見“真實”後的殘餘衝擊。趙汝明那肥胖臉上毫不掩飾的譏嘲,同僚們哄笑的聲音,還在耳邊嗡嗡作響。
他們不信。
他們隻信奉元曆,隻信眼前這歌舞升平的假象。
可那星空的裂口,那蠕動的、充滿惡意的陰影……是真的。
他閉上眼,強行壓下喉頭再次翻湧的腥甜。不能停在這裡。司天監指望不上,他必須自己找到證據,找到能讓那些醉生夢死之人不得不正視的證據。
域外天魔……典籍中記載模糊,隻言片語,皆被視為荒誕傳說。但既然初代監正曾留下警示,必然有更詳細的記載,或許,就藏在這司天監的某處。
他掙紮著起身,走到靠牆的書架前。這些書架高及屋頂,塞滿了曆代觀測記錄、星圖、以及各種被封存、被視為“雜學”、“異端”的秘本。他平日就有搜集、研讀這些“禁書”的習慣,趙汝明曾多次斥責他不務正業。
現在,這或許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開始瘋狂地翻找。灰塵簌簌落下,在昏暗的燭光下飛舞。手指掠過一卷卷獸皮、竹簡、絹帛。大多數記載都流於表麵,或是將古老傳說與誌怪故事混為一談。
時間一點點流逝,窗外的天色由濃黑轉為一種壓抑的深藍,接近黎明。
就在他幾乎要絕望時,指尖觸碰到書架最底層一個異常沉重的銅匣。匣子上沒有標簽,覆蓋著厚厚的灰塵,邊緣甚至有些鏽蝕,似乎已被遺忘多年。
他心中一動,費力地將銅匣拖出。匣口沒有鎖,卻被一種奇特的禁製封印著,觸手冰涼,隱隱有靈力波動。
時雲起凝神,回憶著曾在某本殘破陣法書中看到的解法,咬破指尖,以自身精血混合著微弱的靈力,在匣蓋上勾勒出一個複雜的逆行符文。
“哢噠。”
一聲輕響,禁製消散。他深吸一口氣,掀開了匣蓋。
裡麵隻有一本薄薄的冊子,材質非紙非絹,入手沉重,顏色暗沉,仿佛以某種生物的皮革硝製而成。封麵上沒有任何字跡。
他翻開冊子。
裡麵的字跡並非筆墨書寫,而是一種暗紅色的、仿佛乾涸血液留下的痕跡,筆畫扭曲,帶著一種令人不安的活性。開篇便是:
“餘,司天監初代監正,玄衍。彌留之際,以魂為引,血為墨,錄此絕筆。後世子孫,若見此書,則大劫將至,昭室危矣……”
時雲起的心臟猛地一跳,屏住呼吸,急速向下閱讀。
“……天魔非此界之物,自虛空裂隙而至,無形無質,擅蠱惑人心,侵蝕靈機,以眾生恐懼、絕望、貪婪為食糧……”
“……其現世之初,必有異兆。星軌崩亂,僅為其一。更甚者,地脈淤塞,靈泉枯竭,鳥獸驚惶異動,人心浮動,惡念叢生,禮樂漸崩……”
“……然天魔無形,難以力敵。其必依附於氣運鼎盛或怨念深重之‘宿主’,借殼而行,播撒混亂……”
“……餘窮儘心力,窺得一線天機。天魔降世,其‘錨點’必落於王朝氣運彙聚之核心,或為宮闈禁地,或為……皇陵!”
皇陵!
時雲起瞳孔驟縮。
是了,王朝氣運,除了活著的帝王所在的宮城,便是安葬曆代帝王的陵寢!那裡彙聚著沉澱數百年的龍氣與死寂,對於依靠負麵情緒與混亂氣息滋長的天魔而言,無疑是絕佳的溫床與“錨點”!
他猛地站起身,因動作太快而一陣眩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