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半的陽光，褪去了正午的炙熱，帶著一種慵懶的金黃，斜斜地鋪滿了市一中的校門口。穿著藍白校服的學生們如同出閘的溪流，喧鬨著湧出，青春的氣息幾乎要凝成實質。林小偉跨坐在他那輛半舊的電動車上，明黃色的外賣頭盔擱在車把上，手裡拿著手機，正爭分奪秒地搶著即將到來的晚高峰訂單。他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有微微蹙起的眉頭和眼底不易察覺的疲憊，泄露了連軸轉的辛勞。
“哥——！哥——！”
一個清脆、活力四射、穿透力極強的聲音，像顆小炮彈般精準地砸了過來。林小偉循聲抬頭，隻見林小滿背著那個印滿小星星的書包，像隻歡快的小鹿，蹦跳著衝出校門，目標明確地朝著他衝來。她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額角還帶著點汗濕的痕跡，校服外套隨意地敞開著，露出裡麵印著卡通貓的t恤。
“慢點跑！看著路！”林小偉習慣性地吼了一句，順手把頭盔遞過去。
林小滿熟練地跳上後座，一邊扣頭盔帶子，一邊小嘴就開始叭叭叭，完全停不下來：“哥！我跟你說！我們新班主任！哇！是個地中海！真的！鋥亮鋥亮的！陽光一照，講台都反光！我們班王胖子給他起了個外號，叫‘燈塔’！哈哈哈！他自我介紹的時候還說‘照亮你們前行的路’，王胖子在底下小聲接‘也照亮了我們的眼’，差點把我笑死！”
林小偉擰動電門，電動車平穩地彙入車流。聽著妹妹繪聲繪色、模仿得惟妙惟肖的描述，他嘴角忍不住向上牽了一下。這丫頭，觀察力和損人的功力總是點滿的。
“還有還有！我們班有個男生，叫陳浩宇，名字挺霸氣吧？結果分座位的時候，他死活不肯坐靠窗的位置！你猜為什麼？”林小滿賣了個關子，故意停頓了一下。
“為什麼？”林小偉很給麵子地接茬。
“因為他怕鳥屎！”林小滿爆笑出聲，“他說他小學五年級，在窗邊寫作業，一坨新鮮的、溫熱的鳥屎，精準地落在了他的數學練習冊上！從此他就有了心理陰影！哈哈哈！你說他是不是傻得可愛？”她笑得整個人都在後座一抖一抖的。
林小偉也被這奇葩理由逗樂了，低低地笑了一聲：“是挺傻。”他頓了頓，想起白天那場驚心動魄的鬨劇，語氣帶上點揶揄，“不過，再傻也比某個敢往人家幾萬塊裙子上貼熊大的勇士強。”
提到“熊大貼紙”，林小滿立刻來了精神，聲音都拔高了八度：“哥！你還說！那可是我的珍藏版！帶閃粉的！限量發售的！”她誇張地捶了一下林小偉的後背，“你知道我有多心疼嗎？要不是為了救你於水火之中，我才舍不得呢！”
“救我於水火？”林小偉嗤之以鼻，“你那叫火上澆油！我當時差點心肌梗塞當場去世！人家那裙子，axara！夠我們吃半年了！”
“切！小氣！”林小滿撇撇嘴，隨即又得意洋洋起來，“但是哥，你不覺得效果拔群嗎？那個凶阿姨最後不是灰溜溜地跑了？這說明什麼？說明可愛的力量是無窮的！熊大的魅力是無法抵擋的！”她越說越興奮，仿佛完成了一項偉大的壯舉，“而且，哥，你後來是不是笑了？我聽見你噗嗤一聲了！彆以為我沒聽到！”
林小偉被戳穿，有點窘迫。他確實笑了。在最初的驚嚇和憤怒之後，回想起那位女士僵硬離去的背影，以及裙子上那隻憨態可掬、無比紮眼的熊大，那種荒誕到極致的畫麵感，讓他當時就差點沒繃住。此刻被妹妹點破，他嘴角又不受控製地彎了起來，趕緊咳嗽一聲掩飾：“咳…我那是…被你氣的！氣笑了！”
“得了吧！”林小滿在後座做了個鬼臉，雖然林小偉看不見，“你就是覺得好笑！覺得你妹妹我機智勇敢，臨危不亂！用一張小小的貼紙，化解了一場巨大的經濟危機！堪稱新時代的‘空城計’！”
“空城計貼的是熊大是吧？”林小偉沒好氣地吐槽，“諸葛亮聽了都得從棺材裡爬起來給你豎大拇指！”
“嘿嘿，過獎過獎！”林小滿毫不客氣地照單全收，小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她伸手環住林小偉的腰，把臉貼在他寬厚的背上，聲音忽然軟了下來，帶著點撒嬌的意味，“哥，晚上吃啥呀？我餓了，中午你那個‘還行能吃’的飯盒……嗯，怎麼說呢，讓我對生命的頑強有了全新的認識。”
林小偉身體一僵，想起自己中午那份“發揮穩定”的傑作，老臉難得地有點發燙。他強裝鎮定：“有的吃就不錯了，挑三揀四！張姨給的包子呢？你沒吃？”
“吃了呀！兩個大肉包！可香了！”林小滿滿足地咂咂嘴，隨即又苦下臉，“但是，那點東西，怎麼能支撐我聰明大腦的高速運轉？哥，你忍心讓你的天才妹妹餓著肚子寫作業嗎？那是對人類智慧火種的摧殘！”
“我看是對你胃口的摧殘。”林小偉精準吐槽，心裡卻盤算著冰箱裡還有什麼存貨。雞蛋？好像還有幾個。西紅柿？蔫了吧唧的。掛麵？倒是有一大把。嗯……西紅柿雞蛋麵？這個……應該不會太難吧？
他把林小滿送到樓下，看著妹妹像隻歸巢的小鳥一樣，三步並作兩步衝進單元門，才重新戴上外賣頭盔。手機屏幕上，晚高峰的訂單已經如同潮水般湧來，滴滴聲此起彼伏，催促著他奔赴下一個戰場。
“晚上等我回來做飯！不準動廚房！”他朝著樓道吼了一嗓子，也不知道林小滿聽見沒，擰動油門，電動車再次彙入城市傍晚喧囂的車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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