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長安總被一層薄熱裹著,西市的喧囂從清晨持續到日暮,唯有城西的清虛觀外,常年聚著一群神色虔誠的人,與市井的煙火氣格格不入。馬驥這天幫書鋪老板送完一批詩稿,路過觀前時,又被那股混雜著硫磺與香灰的怪味吸引——不用想,定是又有道士在煉丹。
他擠開圍觀的人群,隻見觀前的空地上,一個半人高的青銅煉丹爐正冒著嫋嫋青煙,爐身刻著繁複的雲紋,爐口飄出的煙味嗆得人嗓子發緊。爐邊坐著位須發皆白的老道士,身著杏黃道袍,腰係桃木劍,手裡捏著一串油光發亮的佛珠倒像是佛道混搭),正慢悠悠地捋著長須,對著圍坐的幾位士人講學。
“諸位可知,此丹需以鉛汞為基,輔以朱砂、雄黃,經九轉提煉而成。”老道士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每個字都像敲在人心上,“坎離交媾,陰陽調和,方能奪天地造化。服食之後,可清心明目,駐顏不老,若心誠者,羽化登仙亦非難事。”
“仙長此言當真?”人群中,一個穿著錦袍的士人猛地站起身,他約莫四十歲,麵色有些蠟黃,眼下帶著青黑,顯然是常年熬夜或縱欲過度。他手裡攥著個描金錦盒,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若真能長生,晚輩願以百金相贈!”
老道士眯起眼,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王郎君說笑了。仙道貴生,豈能用金銀衡量?前幾日吏部李侍郎服食此丹後,已能夜讀三卷而不困,耳聰目明,這便是明證。”他說著,從身邊的瓷瓶裡倒出三粒紅彤彤的金丹,丹藥約莫黃豆大小,表麵泛著油光,在陽光下竟有些刺眼。
馬驥在人群後聽得心頭發緊,胃裡一陣翻江倒海。他雖沒學過太深的化學,卻也知道鉛、汞、朱砂全是劇毒重金屬——鉛能損傷神經,汞會腐蝕肝腎,朱砂裡的硫化汞更是慢性毒藥。這哪是什麼仙丹,分明是穿了華麗外衣的“毒藥丸子”!
“這位兄台,你可不能吃啊!”馬驥再也忍不住,擠開人群衝上前,一把抓住那士人的手腕,“這丹藥裡全是水銀、鉛塊,吃了會死人的!你看你臉色這麼差,再吃這個,肝腎都得爛掉!”
士人被他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隨即臉色沉了下來,用力甩開他的手:“汝是何人?在此胡言亂語!仙長煉的是長生仙丹,豈容你這俗物汙蔑?”
老道士也睜開眼,眼神淡漠地掃過馬驥,像在看一隻擾人清修的蒼蠅:“俗眼凡胎,不識真金。阻人道途,罪過罪過。”他對著周圍的人揚聲道,“諸位莫要聽信此子胡言,他不過是眼紅仙道,故意散布謠言罷了。”
“我沒有造謠!”馬驥急得額頭冒汗,指著煉丹爐喊道,“你們看那爐子裡,是不是有銀色的液體在流?那是水銀!有毒的!還有那紅色的粉末,是朱砂,吃多了會發瘋的!”
可他的話像投入深潭的石子,連一絲漣漪都沒激起。周圍的士人紛紛皺著眉指責他:“這小子怕不是瘋了?敢質疑仙長的丹藥!”“怕不是來搗亂的,快把他趕走!”連幾個看熱鬨的百姓也對著他指指點點,有個老太太還念叨:“造孽啊,這麼好的仙緣,被這小子給攪了。”
更讓馬驥心驚的是,那王姓士人竟一把推開他,從老道士手裡搶過金丹,打開錦盒就往嘴裡送。“王郎君!”馬驥想再攔,卻被旁邊兩個道士模樣的人架住了胳膊,動彈不得。他眼睜睜看著士人吞下金丹,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還砸了砸嘴:“果然是仙物,入口即化,還有股清香。”
“完了,完了……”馬驥被架著往外拖,心裡滿是無力。他看著老道士又開始向其他人推銷金丹,看著那些士人爭相掏錢,看著圍觀百姓眼裡的羨慕,忽然覺得這長安的繁華裡,藏著一種讓人脊背發涼的荒唐——就像現代那些被“養生騙局”騙走積蓄的老人,古人對長生的執念,比現代人更甚,也更盲目。
“你們就沒個管這個的嗎?”馬驥被推出人群時,還在不甘心地喊,“這是毒藥!會吃死人的!”
沒人理會他。清虛觀前的青煙依舊嫋嫋,老道士的講學聲、士人的驚歎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詭異的熱鬨。馬驥站在街角,看著那扇朱紅的觀門,心裡又氣又無奈——他終於明白,在“長生”這個巨大的誘惑麵前,任何科學的解釋,都顯得如此蒼白。
他摸了摸胸口的掛墜,那玩意兒不知何時變得冰涼,像揣了塊剛從井裡撈出來的冰,光芒也黯淡了幾分,連之前吸收藝術能量時的暖意都消失了。馬驥知道,掛墜是在排斥這種充滿“虛妄”與“毒素”的能量場——它能吸收詩仙的狂放、畫聖的氣韻,卻對這種害人的“偽仙道”避之不及。
“罷了,各人有各人的命。”馬驥歎了口氣,轉身離開清虛觀。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青石板路上,像一道無力的歎息。他暗自下定決心,就算有人把金丹吹成“能活千年”,他也堅決不碰——比起虛無縹緲的長生,還是好好活著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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