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前幾日的“搗亂”,馬驥在窯場的名聲算是徹底“打響”了——不過是作為“手殘黨”的反麵教材。但他臉皮厚,求知欲或者說看熱鬨不嫌事大)依舊旺盛。這天,他聽說窯場最大的一座龍窯即將裝窯,這可是燒製前最關鍵的步驟之一,直接關係到一窯瓷器的成敗,他立刻屁顛屁顛地跑了過去,生怕錯過了這場“古代手工業的空間藝術盛宴”。
剛到窯場,馬驥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巨大的龍窯依山而建,像一條蟄伏的巨龍,窯口寬敞得能容下兩匹馬並行,窯身蜿蜒向上,延伸至半山腰,窯頂覆蓋著厚厚的泥土,隻留下幾個圓形的觀火孔,像巨龍的眼睛,俯瞰著整個窯場。窯工們如同即將上戰場的士兵,神情嚴肅,動作卻有條不紊。他們穿著粗布短褂,褲腳挽到膝蓋,有的扛著匣缽,有的抱著坯體,有的在窯內指揮,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
“裝窯可是個技術活,比拉坯利坯還難!”旁邊一個老窯工見馬驥看得入迷,主動解釋道,“這窯室就這麼大,要想多燒瓷器,就得把空間利用到極致,但又不能擠得太滿,不然火焰燒不進去,瓷器就會生燒;也不能留太多空隙,不然浪費柴火,溫度也上不去。而且每個位置的溫度不一樣,得根據瓷器的大小、厚薄來安排窯位,一點都不能馬虎!”
馬驥點點頭,湊到窯口往裡看——窯室內壁用耐火磚砌成,表麵光滑平整,能反射出微弱的光線。窯工們像玩一場極其複雜的立體拚圖,在窯內來回穿梭,根據器物的形狀、大小、厚薄,以及窯內不同位置的溫度差異,巧妙地安排著每一件坯體的位置。大件的缸、罐放在窯的中下部,這裡溫度最高,能讓大件器物充分受熱;小件的碗、盤、杯則用匣缽一種耐火陶製容器)裝起來,層層疊放,摞得老高,有的甚至摞到了窯頂。
匣缽是裝窯的關鍵——它能保護坯體不被火焰直接灼燒,防止落渣和粘釉,還能讓熱量均勻地傳遞到坯體上。窯工們在擺放匣缽時,會在匣缽底部墊上一層細沙,防止匣缽與窯底粘連;匣缽與匣缽之間,會留出一指寬的縫隙,保證火焰和熱氣能夠順暢流通。馬驥看著窯工們像搭積木一樣,把匣缽一層層摞起來,每摞一層,都會用手輕輕晃動一下,檢查是否穩固,那精準的手法,像極了現代建築工人搭建腳手架。
“我的天,這簡直就是三維空間優化大師啊!”馬驥看得嘖嘖稱奇,“這要是放在現代,得用計算機模擬流體力學和熱力學,計算每個位置的溫度場和氣流場,才能確定最佳的擺放方案!”他職業病又犯了,腦子裡開始計算這個窯室的空間利用率——窯室長約三十米,寬約三米,高約兩米,總容積約一百八十立方米,按照每個匣缽占零點一立方米計算,一窯能裝一千八百個匣缽,每個匣缽裝五個碗,一窯就能燒九千個碗,這產量在古代已經相當驚人了!
他看到兩個窯工正在為如何擺放幾個異形花瓶而猶豫——那花瓶口小肚大,形狀像個葫蘆,放在匣缽裡容易傾倒,豎起來又太高,會擋住上麵的匣缽。馬驥忍不住湊上去指手畫腳:“兩位大哥,你看啊,這個瓶子口小肚大,如果倒過來放,底部朝上,口朝下,是不是更穩當?而且倒過來放,高度能降低一半,上麵還能再摞一層匣缽,多燒幾個碗!還有那邊,那幾個匣缽之間的縫隙有兩指寬,太浪費了,是不是可以再塞兩個小杯子?”
他一邊說,一邊比劃,結果不小心碰到了旁邊一個已經擺好的匣缽柱——那匣缽柱有一人多高,摞了十幾個匣缽,被他一碰,立刻晃了起來,頂上的一個匣缽眼看就要滑落!幸好旁邊的老窯工眼疾手快,一個箭步衝上去,一把扶住了匣缽柱,嚇得臉色都白了。
“後生仔!莫要亂動!”老窯工厲聲喝道,聲音因為憤怒而顫抖,“這裝窯的學問,是祖師爺一代代傳下來的!哪裡能放,哪裡不能放,放什麼,怎麼放,都有規矩!差之毫厘,謬以千裡!你這一碰,萬一這柱倒了,不僅這柱的匣缽全碎,還會砸壞旁邊的匣缽,一窯的心血都可能白費!出去!快出去!”
馬驥被罵得狗血淋頭,自知理虧,灰溜溜地退到窯外安全距離。但他還是不死心,站在窯口旁邊,看著窯工們繼續裝窯。他發現,裝窯不僅需要技術,還需要體力——每個匣缽重約十斤,裝滿坯體後重約二十斤,窯工們每天要扛上百個匣缽,從早到晚,肩膀都被壓得通紅。有個年輕窯工扛著匣缽往窯裡走,腳下一滑,差點摔倒,幸好旁邊的人及時扶住了他,匣缽才沒掉在地上。
“裝窯要裝一整天,晚上還要輪流守著,防止有人不小心碰倒匣缽。”老窯工說,“裝完窯,還要封窯——用磚和泥漿把窯門封起來,隻留下投柴孔和觀火孔。封窯也有講究,泥漿要和得均勻,磚要砌得嚴實,不能有縫隙,不然會漏氣,溫度上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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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窯終於裝好了。窯工們開始封窯——他們用青磚一塊塊砌在窯門口,每砌一塊磚,就用泥漿把縫隙填滿,泥漿是用黏土和水混合而成的,粘性很大,能牢牢地把磚粘在一起。封完窯門,窯工們又在投柴孔和觀火孔上安裝了鐵柵欄,防止雜物掉進去。
第二天清晨,正式開始點火燒窯。窯工們在投柴孔裡塞進乾燥的鬆木,點燃後,鬆木立刻燃燒起來,發出“劈啪”的聲響,火焰從投柴孔裡竄出來,像一條紅色的舌頭。負責燒火的窯工們輪流值守,根據火焰的顏色、窯內傳來的聲音、甚至觀察孔裡看到的坯體變化,來判斷火候,決定添柴的節奏和數量。
馬驥看著那跳躍的火焰,聽著木柴燃燒的劈啪聲,感覺比窯工還緊張。他一會兒扒在觀火孔使勁往裡看其實啥也看不清,隻能看到一片通紅),一會兒圍著窯爐轉圈,嘴裡不停地念叨:“老師傅,現在溫度夠了嗎?我看這火苗是不是有點黃?要不要加大火力?”“這得燒多久啊?柴火夠不夠?要不要我去幫忙砍點?”“裡麵會不會缺氧啊?要不要通通風?”
燒火的窯工被他嘮叨得不勝其煩,最後乾脆揮著燒火棍趕人:“走走走!你在這兒晃得我心煩!火候自有分寸,你莫要在此呱噪!再不走,小心窯神怪罪,這一窯都燒成生胚!”馬驥隻好再次悻悻然遠離,但目光仍緊緊盯著那座沉默燃燒的龍窯,心中充滿了對未知結果的期待與擔憂。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這泥土化作珍寶的過程,充滿了多少不確定性和風險——隻要有一個環節出錯,幾個月的辛苦就會付諸東流。
他胸口的掛墜在這時微微發燙,在裝窯時感應到了那種嚴謹布局的智慧能量,而在窯火燃起後,則對那狂暴而充滿能量的“窯火”,以及其背後巨大的風險,傳遞出高度敏感、甚至略帶敬畏的波動,溫度也隨著窯溫的升高而明顯上升。馬驥能感覺到,掛墜的光芒變得越來越熾熱,像窯火一樣,在他胸口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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