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驥最後的意識,還停留在景德鎮那窯火餘溫、瓷光流轉的靜謐氛圍中——邢哥那件青白瓷大甕的冰肌玉骨,還在他眼前浮現;瓷土與鬆柴混合的獨特氣息,仿佛還縈繞在鼻尖。那份江南水鄉的溫潤細膩,那份將泥土化作玉器的匠心專注,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瞬間揉碎!
天旋地轉,時空扭曲的感覺再次襲來,但這次的體驗截然不同——不再是江南濕潤的泥濘或汴京堅硬的石板,而是一種混合著青草折斷的清新、泥土的乾爽以及某種牲畜糞便的原始氣息的複雜味道,伴隨著耳邊呼嘯而過的、帶著沙礫感的狂風,像無數根細針,刺得他臉頰生疼。
“噗——”
他感覺自己像個被隨意丟棄的包袱,重重地摔落在某種富有彈性而又略帶紮人的平麵上。那是一片濃密的草原,草葉高及膝蓋,帶著清晨的露水,沾濕了他的衣服。眩暈感持續了幾秒,他才艱難地睜開眼,抹去臉上沾著的草屑和塵土,視線逐漸清晰。
下一刻,他的呼吸幾乎停滯。
眼前,是一片他從未想象過的遼闊。“天似穹廬,籠蓋四野”——這句詩瞬間從他腦海深處蹦出,卻遠不足以形容眼前的景象。湛藍的天空如同倒扣的巨碗,純淨得沒有一絲雜質,像一塊巨大的藍寶石,一直延伸到目光所能及的儘頭,與那無邊無際的、綠中透黃的草原完美相接,沒有一絲縫隙。風吹過,草浪層層疊疊,如同綠色的海洋般翻滾湧動,發出“沙沙”的、令人心安的聲響,仿佛大地在呼吸。
極遠處,有白色的氈房如同珍珠般散落在草原上,更有成群的牛羊如同雲朵,在牧人的驅趕下緩緩移動,偶爾傳來幾聲悠遠的牛羊嘶鳴。寂靜,除了風聲和遙遠的牲畜嘶鳴,便是死一般的寂靜。這與汴京的市井喧囂、景德鎮的窯場叮當形成了極致反差,讓馬驥感覺自己仿佛置身於另一個世界。
馬驥張大了嘴巴,像個傻子一樣原地轉了一圈,試圖消化這過於磅礴的景象。他伸出手,想觸摸眼前的“綠海”,卻發現自己的手指在這片遼闊的天地間,渺小得如同一粒塵埃。“我……我這是到哪兒了?呼倫貝爾大草原?還是……敕勒川?”他喃喃自語,聲音在空曠的草原上顯得微弱而可笑,剛一出口就被風吹散。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那身在景德鎮好不容易攢錢買的、勉強算得上體麵的襴衫,此刻沾滿了草汁和泥土,下擺被劃破了幾個口子,露出裡麵的粗布內衣,在這原始的環境中顯得格外紮眼和不合時宜,像一隻誤入草原的流浪貓。
就在這時,一隻毛茸茸、吐著舌頭的大型牧羊犬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那狗足有半人高,毛色是黑白相間的,眼神銳利卻又帶著好奇,它湊到這個突然出現的“異物”麵前,用它濕漉漉的鼻子嗅了嗅馬驥的衣服,然後熱情地舔了舔馬驥的臉。
“哇啊!”馬驥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嚇得一哆嗦,徹底清醒過來。他手忙腳亂地推開那隻過於熱情的狗,狗的舌頭濕漉漉、黏糊糊的,帶著一股淡淡的腥味,讓他忍不住乾嘔了幾聲。他狼狽地爬起來,剛想跑,卻被狗用頭蹭了蹭腿,仿佛在邀請他一起玩耍。
還沒等他站穩,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嗒嗒嗒!嗒嗒嗒!”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幾名穿著厚重皮袍、頭發編成辮子、膚色黝黑的騎士,如同從地平線下冒出來一般,策馬奔至近前。他們騎的是高大的蒙古馬,馬匹肌肉結實,鬃毛飛揚,噴著響鼻,不安地刨著地。
騎士們勒住馬,居高臨下地看著馬驥,眼神如同鷹隼般銳利而警惕,手按在腰間的彎刀上,刀鞘是用皮革製成的,上麵鑲嵌著簡單的花紋。其中一人用馬鞭指向馬驥,嘰裡咕嚕地說了一串他完全聽不懂的語言,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質問意味,仿佛在問他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馬驥心裡咯噔一下,冷汗瞬間就下來了。他趕緊舉起雙手,做出標準的投降狀,臉上擠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甚至有點傻氣的笑容,用儘他所能想到的表示友好的方式,結結巴巴地用半生不熟的官話解釋:“彆……彆動手!自己人……啊不是,我是好人!迷路了!從南邊……南邊來的!朋友!是朋友!”
他一邊說,一邊不停地鞠躬,希望能讓對方明白自己沒有惡意。那些騎士互相看了看,又打量了一下馬驥那怪異的衣著和滑稽的表情——他的頭發淩亂,臉上沾著草屑,衣服破破爛爛,活像個逃難的乞丐。騎士們的戒備之色稍減,但疑惑更深,似乎在討論這個奇怪的南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那隻看熱鬨的牧羊犬還在馬驥腿邊蹭來蹭去,用頭拱他的手,似乎把他當成了新奇的玩具。馬驥看著眼前的騎士和狗,心裡充滿了無助——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會麵臨什麼,是被當成奸細抓起來,還是被直接趕走?
他胸口的掛墜在這“天蒼蒼,野茫茫”的極致景象中,首次接觸到了如此浩瀚、原始而自由的“自然”能量。它劇烈地震顫著,發出一種仿佛回歸天地懷抱般的、混合著興奮與敬畏的波動,光芒內蘊,卻仿佛在與這草原的脈搏一同跳動,每一次跳動,都吸收著一絲來自草原的遼闊與蒼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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