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驥被侍衛押著,走在紫禁城的宮道裡。腳下的青石板被磨得光滑,倒映著灰蒙蒙的天空,兩側的朱紅宮牆高得望不見頂,把天空切割成一條細長的線,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偶爾有穿著深藍色緞麵袍子的太監或梳著旗頭的宮女走過,他們都低著頭,腳步飛快,像一陣風似的掠過。看到侍衛押著馬驥,他們也隻是飛快地瞥一眼,就立刻垂下眼簾,仿佛什麼都沒看見。整個紫禁城像一台精密的機器,每個人都是上麵的零件,按部就班,沉默無聲,沒有一絲多餘的情緒。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他們來到一個不算寬敞的院子,門楣上掛著一塊匾額,左邊是滿文,右邊是漢文,馬驥隻認出“內務府”三個字。侍衛把他交給門口的一個中年太監,就躬身退下了。
那太監穿著深藍色的緞麵袍子,領口和袖口繡著細細的銀線,腰間係著一條黑色的腰帶,手裡拿著一柄拂塵,玉柄上的紋路細膩。他麵白無須,皮膚光滑得像塗了粉,眼神卻像浸在冰水裡,冷冰冰的,上下打量著馬驥,像在看一件來路不明的破爛。
“王公公,神武門外拿住的,形跡可疑,口出妄語,請您發落。”侍衛恭敬地說。
王公公慢悠悠地晃了晃拂塵,尖著嗓子說:“嗯,知道了。小德子,帶下去,教教規矩,問清楚來曆。”
“嗻。”一個年輕的小太監從旁邊走出來,他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穿著和王公公同款的袍子,隻是料子差了些,腰間沒有銀線。小太監走到馬驥麵前,上下看了他一眼,眼神裡帶著幾分不屑。
馬驥被小德子帶進院子西側的一間廂房。房間很小,隻有一桌一椅一炕,桌子和椅子都是梨木的,卻沒有一絲人氣,冷冰冰的。炕上鋪著一層薄薄的褥子,看起來硬邦邦的,連個枕頭都沒有。
“跪下!”小德子突然尖聲喝道,聲音像針一樣紮人。
馬驥愣了一下,沒動。他長這麼大,除了給爺爺奶奶拜年,就沒跪過誰。“為什麼要跪?我又沒犯錯。”
小德子皺起眉頭,臉上露出不耐,拿起手裡的拂塵,用玉柄那頭輕輕敲在馬驥的腿彎處。“啪”的一聲,雖然不重,卻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馬驥膝蓋一軟,差點趴在地上,隻好勉強屈膝,跪在冰冷的地麵上。
“腰挺直!頭低下!眼睛看地麵!”小德子用拂塵指著他的後背,“在宮裡,見到主子要跪,見到公公要跪,見到上官也要跪!這是規矩!懂不懂?”
馬驥的膝蓋硌在石板地上,疼得他直抽氣。他隻好挺著腰,低下頭,眼睛盯著地麵的裂縫,心裡把這“規矩”罵了千百遍:“什麼破規矩!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搞跪拜禮!人權呢?平等呢?”
“回話!懂不懂?”小德子見他不吭聲,又用拂塵敲了敲他的肩膀。
“懂……懂了。”馬驥沒好氣地說。
“在宮裡,回話要答‘嗻’!”小德子厲聲道,“自稱要叫‘奴才’!記住了嗎?再回話!”
“嗻……奴才記住了。”馬驥咬著牙,把這兩個字從牙縫裡擠出來。這兩個字像針一樣,紮得他心裡發疼——他在臨安是受人歡迎的說書先生,走到哪裡都有人喊“馬先生”,現在卻要自稱“奴才”,還要給一個比自己小的太監下跪。
小德子見他總算聽話,才開始教他其他規矩:“見到皇上,要三跪九叩,口稱‘奴才給萬歲爺請安,萬歲萬歲萬萬歲’;見到皇後和太後,要二跪六叩,稱‘奴才給主子請安’;見到嬪妃,要一跪三叩,根據位分稱呼‘xx娘娘’或‘xx小主’;見到公公和上官,要躬身行禮,不能抬頭直視……”
一條條規矩像流水一樣灌進馬驥的耳朵裡,繁瑣得讓他頭大。他跪得膝蓋發麻,忍不住動了動。
“不許動!”小德子的拂塵又敲了過來,“跪就要有跪的樣子!要是在主子麵前亂動,小心你的皮!”
馬驥隻好僵著不動,心裡卻在瘋狂吐槽:“這規矩也太變態了!連動一下都不行,這跟坐牢有什麼區彆?”他看著小德子那張年輕卻刻板的臉,突然覺得有點可憐——這麼小的年紀,就被這些規矩磨掉了所有的活潑,變得像個小老頭。
他試圖緩和氣氛,笑著說:“德公公,您今年多大了?入宮幾年了?平時喜歡聽書嗎?我在臨安說的《落魄書生遇貴人》可火了……”
小德子像被燙到一樣,臉色瞬間慘白,厲聲打斷他:“放肆!誰準你打聽公公的私事?!誰準你在宮裡提‘說書’?!”他說著,就要揚起拂塵打馬驥的臉。
馬驥嚇得趕緊閉上嘴,往後縮了縮:“對不起!奴才錯了!奴才再也不敢了!”他這才明白,在這宮裡,等級就是天,任何跨越等級的交流,任何帶有“人味”的話題,都是大逆不道。
小德子見他害怕,才放下拂塵,冷哼一聲:“記住你的身份!你就是個低賤的奴才,不該問的彆問,不該說的彆說!再敢胡言亂語,就把你拉去慎刑司!”
馬驥乖乖點頭,再也不敢多說一個字。他跪在冰冷的地麵上,感受著膝蓋傳來的疼痛,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這紫禁城不僅用宮牆困住了人的身體,還用規矩困住了人的靈魂。
胸口的掛墜在這時傳來一陣沉悶的悸動,像是被一塊巨石壓著,動彈不得。它似乎在吸收這宮裡的“規矩”能量,冰冷、僵硬,沒有一絲溫度。馬驥能感覺到,掛墜的光芒越來越暗,像被這深宮的壓抑徹底包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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