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刑房內,氣氛相較於張府的紛亂,顯得凝重而有序。
吳文尚未歸來,調查羊羔毛需要時間。而被派去調查香料的衙役也還未有回音。
趙雄坐在案後,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目光卻落在規規矩矩站在下方、連大氣都不敢出的林小乙身上。
沉默,如同無形的壓力,彌漫在兩人之間。
趙雄在複盤,複盤從接到報案到現在,這短短幾個時辰內發生的一切。
門窗完好的“密室”——被林小乙“無意”按出的門閂劃痕揭穿。
偽造惑眾的“狐毛”——被林小乙“瞎說”的羊羔毛可能性點破。
關鍵的香料碎屑——被林小乙“鼻子癢”的細微反應引出。
每一次,都是在調查陷入僵局或尚未意識到關鍵時,這個看似最不起眼、最怯懦的小子,以一種完全無法歸咎於他的、巧合到極致的方式,提供了最精準的方向。
一次是福將。
兩次是奇運。
三次呢?
趙雄不是傻子,更不是那些會被表麵現象完全迷惑的庸人。他多年的刑捕生涯,見過形形色色的罪犯和證人,深知人心的複雜與詭譎。
他開始跳出“林小乙是個傻小子”這個先入為主的框架,重新審視這個少年。
膽小?是的,那驚惶的表情、發抖的手腳不像作假。
笨拙?是的,打翻東西、走路磕絆時有發生。
但這些外在的表現,與他那種精準到可怕的“無意”貢獻,形成了極其尖銳的矛盾。
除非…這種膽小和笨拙,本身就是一種偽裝!一種極高明的、深入骨髓的偽裝!
趙雄的目光銳利如刀,仿佛要剝開林小乙那層怯懦的外皮,看清裡麵真正的內核。
他為什麼要偽裝?
他如何能每次都精準地“巧合”?
他和這些案子到底有什麼聯係?
《童謠案》中他製造那個玩偶,是真的受刺激無意識行為,還是某種提示或…挑釁?
無數疑問在趙雄腦中盤旋碰撞。
但他沒有證據。所有的“貢獻”都包裹在“無意”、“巧合”、“運氣”的外衣下,天衣無縫。他總不能因為對方運氣太好、太會巧合而治罪。
而且,不可否認,林小乙的這些“巧合”,確實極大地推進了案情的進展。從功利的角度看,這是一個…非常好用的“工具”。
趙雄的眼神微微變化。懷疑依舊深重,但一種新的、更具掌控欲的想法開始萌芽。
既然你看似無意,卻又總能指向真相。
既然你願意演,卻又忍不住要透露線索。
那好。
我就當你是一把鑰匙,一把有些古怪、需要提防,但卻能打開鎖的鑰匙。
我就用你這份“心思”,來替我破案。
但我會將你放在身邊,放在眼皮子底下,看得牢牢的。我要看看,你這把鑰匙,最終是想打開哪一把鎖?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想到這裡,趙雄敲擊桌麵的手指停了下來。
他抬起眼,看向局促不安的林小乙,忽然開口,語氣不再是之前的探究或冷硬,反而帶上了一種近乎…平和甚至略帶賞識的意味——儘管這賞識底下是冰冷的審視。
“林小乙。”
“卑職在!”林小乙一個激靈,趕緊應聲,頭垂得更低。
“今日…你做得不錯。”趙雄緩緩道,每個字都說得清晰,“雖是無心之舉,但確也發現了關鍵。看來,讓你多看看,多聽聽,還是有些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