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管家手腕上那道暗紅色的舊疤,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他整個人都萎靡了下去。先前那點強裝的鎮定瞬間冰消瓦解,冷汗涔涔而下,浸濕了額發。
證據確鑿,由不得他狡辯。
在趙雄冷冽如刀的目光和連番淩厲的質詢下,張管家心理防線徹底崩潰,癱倒在地,涕淚橫流地交代了全部罪行。
正如趙雄所推測的那般,一切並非簡單的盜竊,而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偷梁換柱!
張管家嗜賭,在外欠下了巨額賭債,被債主逼得走投無路。他利用職務之便,早已窺得小姐那件價值千金的嫁衣,遂生出邪念。他深知嶄新嫁衣目標太大,不易脫手,便利用其母常年焚燒的那種特殊驅邪香料他知其有加速氧化、仿古做舊之效),暗中對一件早已備好的仿品嫁衣進行了熏舊處理,使其看起來如同年代久遠的古物。
案發前夜,他先是利用小翠的貪念和恐懼,以銀錢和驅邪為名,讓她拔開了窗銷。隨後,他本人戴著鬥笠、偽裝聲音,親自去皮貨店購買了羊羔毛坯——他不敢假手於人,生怕留下更多線索。
子時過後,他悄然從窗戶潛入繡樓,用細鐵鉤在門閂上故意留下劃痕製造誤導,然後將那件經過做舊處理的仿品嫁衣放入錦盒,而將真正的華貴嫁衣迅速卷走藏匿。最後,他將準備好的羊羔毛坯撒在窗台,偽造狐仙現場。
他的計劃是:一旦“狐仙竊衣”的謠言傳開,眾人的注意力都會被吸引到追查虛無縹緲的狐仙或者外賊上。而過一段時間,他再想辦法將那件真的嫁衣偷偷運出變賣,填補賭債窟窿。那件放在明處的“做舊”的仿品,反而因為其“陳舊”的外觀和“被狐仙觸碰過”的不祥之名,不會有人再去仔細查驗,甚至可能被丟棄,從而完美掩蓋真相。
而他手腕的舊疤,則是一次意外燙傷所致,平日隱藏於袖中,卻不想在購買羊羔毛時意外暴露,成了指向他的關鍵鐵證。
“…那件真嫁衣…就…就藏在老奴房中床下的暗格裡…”張管家說完,已是麵如死灰,癱軟如泥。
趙雄立刻派人前去起贓。
很快,那件流光溢彩、繡工繁複、價值不菲的真嫁衣被完好無損地取了回來。與之對比,那件留在繡樓錦盒中的“做舊”仿品,在燈光下立刻顯得粗糙黯淡,高下立判。
案件至此,真相大白。
所謂的“狐仙作祟”,不過是一個賭徒管家為掩蓋貪汙盜竊而自導自演的一出拙劣又精心的戲碼。利用迷信恐慌,玩弄人心於股掌之間。
鄭龍等人看著兩件截然不同的嫁衣,恍然大悟,罵罵咧咧地斥責張管家的吃裡扒外和無恥。
吳文則小心地收集著那些做舊用的香料殘餘,作為證物,臉上帶著破案後的釋然和專業性的好奇。
趙雄心中也鬆了一口氣,案子破了,縣令那邊的壓力可以緩解了。但他更多的,是一種冰冷的了然。
他目光轉向角落。
林小乙此刻正看著那兩件嫁衣,臉上帶著一種混雜著“原來如此”的恍然和“人心叵測”的輕微畏懼,完全符合一個剛見識了人性之惡的單純少年的反應。
演技精湛,無可挑剔。
趙雄幾乎可以百分百確定,林小乙早就知道真相,甚至可能早就知道張管家的計劃!他之前所有的“無意”——從點破門閂劃痕,到“瞎說”羊羔毛,再到“鼻子癢”引出香料,最後到“醃菜王婆”的胡言亂語點破“做舊”關鍵——都是在一步步地、不著痕跡地引導自己揭開真相!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為何不直接舉報?他在享受這種操控過程的快感?還是說,他與張管家有私怨,要借官府之手將其置於死地?或者…他有更大的圖謀,需要借此獲取信任?
無數疑問在趙雄腦中盤旋。但他臉上,卻露出一個堪稱“溫和”的表情。
他走到林小乙麵前。
“林小乙。”
“卑職在。”林小乙趕緊躬身,依舊不敢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