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華燈初上。平安縣的夜市開始熱鬨起來,人流比白日更顯稠密。鄭龍帶著兩名衙役,後麵跟著個小心翼翼的林小乙,穿梭在熙攘的人群中。
鄭龍臉色鐵青,顯然對帶著林小乙這個“累贅”極其不滿。他辦案向來雷厲風行,信奉拳腳和威懾,對這種需要細致排查的活兒本就不耐煩,如今更是憋了一肚子火。
“都給我瞪大眼睛瞧仔細了!看見戴破草帽、個頭不高的貨郎,都給老子攔下來問話!”鄭龍粗聲粗氣地對手下吼道,聲音蓋過了街市的嘈雜。
衙役們應聲稱是,分散開去盤查。鄭龍自己則像一尊門神,堵在城南一處十字路口,銳利的目光掃視著每一個挑擔叫賣的身影。
林小乙跟在他身後幾步遠的地方,儘量不礙事,目光卻也學著四下搜尋。他心裡清楚,那貨郎既然可能用了迷香,行事必然謹慎,恐怕不會輕易被找到。但他必須做出努力尋找的樣子。
時間一點點過去,被盤問的貨郎有好幾個,但要麼是相熟的麵孔,要麼體型特征不符,問起書生和書籍的事,都是一臉茫然。
鄭龍的耐心逐漸耗儘,煩躁地踱步,嘴裡不乾不淨地罵著:“娘的,一個個賊眉鼠眼,就沒個像樣的!都是那晦氣小子,指了個什麼破線索!”這話顯然是說給林小乙聽的。
林小乙低著頭,不敢接話。
就在這時,一個被盤問完準備離開的老貨郎,經過林小乙身邊時,似乎猶豫了一下,又折返回來,湊近鄭龍,壓低聲音道:“鄭爺,您幾位…是在找一個生麵孔的矮個貨郎?”
鄭龍眼睛一亮:“嗯?你知道?”
老貨郎搓著手,有些忐忑地道:“小老兒也不敢確定…就是今兒個下午,大概申時左右,在小石橋那邊,看見個生麵孔,挑著擔子,帽簷壓得低低的,看不清臉,個頭是不高。他也沒咋叫賣,就東張西望的,不像正經做生意的。小老兒當時還嘀咕了一句,哪來的愣頭青…”
“小石橋?”鄭龍精神大振,“那邊靠近西城,也有幾家書院的學生賃屋居住!他往哪個方向去了?”
“好像…好像是往貓兒胡同那邊去了。”老貨郎指了個方向。
“好!若是真的,回頭賞你酒錢!”鄭龍大喜,也顧不上罵林小乙了,一揮手,“都跟我來!去貓兒胡同!”
一行人快步向貓兒胡同趕去。林小乙心裡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太巧了,剛覺得無從下手,就有人主動送來這麼準確的消息?但他無法阻攔,隻能緊跟上去。
貓兒胡同狹窄陰暗,住的多是些貧苦人家和小販。此時天色已暗,胡同裡隻有幾盞昏暗的燈籠搖曳。
鄭龍讓兩名衙役堵住胡同兩頭,自己帶著林小乙和另一名衙役悄聲摸進去。根據老貨郎的描述,他們很快鎖定了一間門窗緊閉、看起來像是廢棄已久的雜貨鋪。
裡麵有微弱的燈光透出,還有人影晃動!
鄭龍對衙役使了個眼色,兩人猛地上前,一腳踹開了破舊的木門!
“衙門辦案!不準動!”
裡麵的人顯然嚇了一跳,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燭光搖曳中,隻見一個矮個子男人驚慌失措地從凳子上跳起來,腳邊放著一副貨擔,頭上正戴著一頂破草帽!
“抓起來!”鄭龍厲喝,親自撲了上去。
那矮個男人似乎想反抗,但哪裡是鄭龍的對手,三兩下就被扭住胳膊,捆了個結實。他嚇得麵無人色,嘴裡胡亂喊著:“官爺饒命!官爺饒命!小的沒犯事啊!”
鄭龍一把扯下他的草帽,露出一張驚慌失措、平平無奇的臉。他踢了踢地上的貨擔,裡麵果然是一些針線、劣質筆墨和小玩意兒。
“沒犯事?”鄭龍冷笑,“鬼鬼祟祟躲在這裡做什麼?說!前幾天是不是你去城南踩點,偷了書生們的書?”
“偷書?沒有啊官爺!”貨郎叫起撞天屈,“小的…小的就是剛來縣城沒多久,生意不好做,租不起屋子,暫時借這破地方歇歇腳…小的哪敢偷書啊!字都不認得幾個!”
“還敢狡辯!”鄭龍根本不信,搜查了他的身上和貨擔,卻一無所獲,沒有書籍,沒有銀錢,更沒有類似木楔子的工具。
“頭兒,沒有贓物。”衙役回道。
鄭龍皺眉,揪住貨郎的衣領:“你的同夥呢?贓物藏哪兒了?”
貨郎嚇得眼淚鼻涕一起流:“官爺…真沒有…小的就一個人…賣點小東西糊口…冤枉啊!”
林小乙站在門口,借著昏暗的光線仔細打量這個貨郎。此人驚慌失措不似作偽,手上老繭是常年挑擔所致,眼神渾濁,確實不像能精準盜竊珍貴書籍的人。而且…如果他是踩點竊賊,為何還留著這顯眼的破草帽?為何還待在可能被描述的落腳點?
他心裡那種不對勁的感覺越來越強。
“帶回衙門!仔細審!”鄭龍不耐煩地一揮手,堅信刑訊之下必有收獲。
一行人押著不斷喊冤的貨郎回到縣衙刑房時,吳文也已經回來了,正在向趙雄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