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縣令聽聞案涉本縣有才名的廩生李瑾,果然大為震驚,且頗為躊躇。畢竟李家家境殷實,在地方上頗有聲望,若無鐵證而動其子,恐惹非議。
但趙雄呈上的證據鏈已然相當完整:陳秀的指認與口供、被捕凶漢的初步畫押雖然後者極度不配合,但抵賴不過事實)、起獲的贓物、當鋪掌櫃的證詞。尤其是作案動機——為了打擊科舉對手,這性質極其惡劣。
最終,李縣令一拍驚堂木,下了決心:“功名豈容玷汙!科舉乃國之大事!趙捕頭,本官予你手令,即刻帶人前往李宅,傳喚李瑾到堂問話!若遇抵抗,可強行拘拿!但切記,未定罪前,勿要失了體統!”
“卑職明白!”趙雄要的就是這道手令。有了縣令的支持,他便能放手施為。
他立刻點齊人手,包括鄭龍、吳文,以及…又被點名必須跟隨的林小乙。一行人浩浩蕩蕩,直奔城東李宅。
李宅高牆大院,朱門銅環,氣派非凡。門房見官差到來,且氣勢洶洶,不敢怠慢,連忙進去通傳。
不多時,李員外親自迎了出來,麵色不豫:“趙捕頭?如此興師動眾,來我府上所為何事?”他目光掃過一眾衙役,帶著鄉紳特有的矜持與不滿。
趙雄不卑不亢,出示縣令手令:“李員外,奉命行事,請貴府公子李瑾,隨我等回衙門問話。”
“問話?”李員外眉頭緊鎖,“我兒一向閉門苦讀,安分守己,不知犯了何事,勞動趙捕頭親自來‘請’?”
“事關近日城內多起書生典籍失竊案,需請李公子前往協助調查。”趙雄語氣平淡,卻不容拒絕。
李員外臉色微變,顯然也聽聞過竊書案的風聲,但他絕不相信自己兒子會與此事有關,當即慍怒道:“荒謬!我兒怎會與竊案有關?定是有人誣陷!趙捕頭,辦案須講證據!”
“是否有關係,問過便知。證據,衙門裡自有分說。”趙雄態度強硬,“還請李公子出來一見。否則,休怪趙某按令行事了。”
氣氛頓時緊張起來。李家幾個健碩家丁也聚攏過來,隱隱與衙役形成對峙。
就在這時,一個清朗的聲音從院內傳來:“父親息怒,既是官府傳喚,孩兒前去說明便是,清者自清。”
隻見一人緩步走出,身穿月白儒衫,頭戴方巾,麵容俊朗,氣質溫文,舉手投足間自帶一股書卷氣,正是李瑾。他神色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困惑與坦然,仿佛真的隻是去配合調查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
與形容猥瑣、驚慌失措的陳秀相比,李瑾的表現簡直天壤之彆。
趙雄目光微凝。此人不好對付。
“瑾兒!”李員外還想說什麼。
李瑾微微擺手,示意父親安心,然後對趙雄拱手道:“趙捕頭,學生李瑾。不知具體所為何事,但既蒙傳喚,自當配合。請容學生與家父交代幾句,便隨諸位前往衙門。”
“可以。”趙雄點頭。
李瑾將李員外拉到一旁,低聲耳語了幾句。李員外臉上的怒色稍霽,點了點頭,但眼神深處仍有一絲擔憂。
“走吧,趙捕頭。”李瑾走回來,神色依舊平靜。
趙雄卻沒有立刻動身,而是道:“李公子,按程序,需對貴府書房進行一番查勘,還請行個方便。”
這是題中應有之義,李瑾似乎早有預料,坦然道:“自無不可。書房在此院東廂,趙捕頭請便。隻是屋內多是書籍文稿,還請各位差大哥小心些,莫要損毀了。”
他表現得極其配合,甚至主動引路。
一行人來到李瑾的書房。與其說是書房,不如說是一座小型圖書館。四壁皆是從地到頂的書架,密密麻麻擺滿了各類典籍,不乏珍本善本。中間一張寬大花梨木書案,文房四寶俱全,案頭還攤著幾本寫到一半的文章手稿,墨跡猶新。室內焚著淡淡的檀香,典雅整潔,與陳秀那破敗窮酸的書房判若雲泥。
吳文和鄭龍帶人開始仔細搜查。李瑾就安靜地站在門口,麵色如常,甚至還對翻動他書籍的衙役提醒了一句:“那套《昭明文選》是宋版,書頁脆弱,還請輕些。”
他的鎮定,讓鄭龍都有些嘀咕起來,搜查的動作也不由放輕了些。
趙雄沒有動手,他的目光如鷹隼般掃過整個書房,不放過任何細節。林小乙照舊縮在人群後麵,但高逸的眼光已經快速掃描起來。
書籍浩瀚,但擺放極有章法,經史子集分區明確。書案整潔,手稿上的字跡工整有力,顯示出主人嚴謹的性情。空氣中除了檀香,還有一股…若有若無的、極其熟悉的甜膩氣息?
林小乙心裡一動,這氣味…與那木楔子上的迷香殘留,以及張秀才書房裡隱約的氣味極其相似!雖然被檀香掩蓋得幾乎聞不出,但高逸敏銳的感官還是捕捉到了那一絲不和諧。
李瑾身上,或許也沾染了那迷香?或者,這書房裡曾經存放過迷香?
吳文的搜查進行得很仔細,但並未發現那三本失竊的秘籍原本。這也在意料之中,贓物想必已被妥善隱藏或處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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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查似乎一無所獲。
李瑾的嘴角微微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那是一種掌控局麵的自信。
就在這時,林小乙的目光被書案一角吸引。那裡放著一個小巧精致的紫檀木盒,盒蓋虛掩著,裡麵似乎放著一些私人印章、玉佩等小物件。但吸引他的不是盒子本身,而是盒子旁邊,散落著幾粒極其細微的、淡黃色的粉末,若不仔細看,幾乎會以為是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