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剛過,平安縣城還籠罩在一片青灰色的晨靄之中,沉寂未醒。唯有城東通往郊外的土路上,幾道被燈籠拉得忽長忽短的人影,以及雜遝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這份黎明前的寧靜。
趙雄一馬當先,步履沉健,眉頭習慣性地微鎖著。鄭龍緊隨其後,一手按著腰間的鐵尺,滿臉都是被攪了好夢的不耐與戾氣。吳文步子稍慢,一邊走一邊整理著剛才倉促塞進勘察箱裡的紙筆和簡易工具。林小乙則跟在隊伍末尾,微微喘息著,努力跟上眾人的步伐。他下意識地緊了緊身上那件略顯寬大的公服,清晨的涼意夾雜著水汽,順著領口往裡鑽,讓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報案的是個老漁夫,此刻正被一名衙役攙扶著,站在離河岸不遠的地方,渾身篩糠般抖著,臉色慘白,指著前方一片蘆葦稀疏的河灣地帶,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越靠近河灣,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河水腥氣與有機物腐敗的惡臭便愈發濃烈。林小乙的胃裡一陣翻江倒海,他強忍著作嘔的衝動,目光投向那片被燈籠昏黃光暈籠罩的區域。
一具男屍,俯臥在淺灘與淤泥之間,大半身子還浸在渾濁的河水裡。衣物是上好的湖綢,此刻卻已被泡得腫脹變形,沾滿了泥汙和水草。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頭部——麵部朝向水下,但側過來的部分,能清晰地看到皮肉殘缺不堪,露出森森白骨,顯然是被水中的魚蝦啃噬過,更有幾道深可見骨的劃痕,像是被尖銳的石塊反複刮擦過,徹底破壞了原本的容貌。
“撈上來,小心點。”趙雄聲音低沉,不帶絲毫感情。
兩名衙役忍著惡臭,蹚水過去,小心翼翼地將屍體翻轉,拖到岸邊相對乾燥的地麵上。屍體完全暴露在眾人眼前,那股腐臭更是撲麵而來。鄭龍罵了句粗口,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吳文則是眉頭緊鎖,從勘察箱裡取出布條蒙住口鼻,然後蹲下身,開始初步檢驗。
林小乙站在幾步之外,呼吸不由得急促起來。這是他穿越後,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接觸高度腐爛的屍體。視覺和嗅覺上的雙重衝擊,遠非前世在現代化驗室裡看照片或模型可比。屬於少年林小乙的本能讓他雙腿發軟,幾欲轉身逃離。
但屬於高逸的靈魂,卻在此時強行壓下了生理的不適,強迫自己冷靜地觀察。
屍體腫脹,皮膚蒼白起皺,符合長時間浸泡特征。口鼻周圍未見明顯蕈形泡沫,初步排除溺亡。麵部損傷……)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張血肉模糊、無法辨認的臉。
魚蝦啃噬痕跡分散,創口邊緣不規則。但那些縱向的、深及骨頭的劃痕……位置過於集中,破壞性極強,幾乎是有意針對麵部特征。是水流衝擊偶然造成的?還是……)
一個念頭在他腦中閃過:死後傷?為了掩蓋身份?
吳文仔細檢查著,一邊記錄一邊說道:“頭兒,初步判斷,死者係死後落水。身上未見明顯致命外傷,具體死因需進一步勘驗。落水時間,估計在十二個時辰以上。”
趙雄點了點頭,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屍體全身:“搜他身上。”
鄭龍聞言,雖不情願,還是上前,屏住呼吸在屍體那濕透的衣物中摸索起來。很快,他從屍體緊貼胸口的內襟裡,掏出了一個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包。
油布被層層打開,裡麵赫然是一份質地硬挺、蓋有朱紅官印的身份文牒,以及一枚用絲絛係著的、溫潤光潔的白色玉佩。
吳文接過文牒,就著燈籠的光線,輕聲念出上麵的字跡:“張承運,湖廣行省江夏府人士,年三十有五,業茶……”
“茶商?”趙雄眉頭微挑,目光落在那枚玉佩上,玉佩正麵刻著一個清晰的“張”字。
一個來自外州的富商,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平安縣的郊外河灣,麵容儘毀,唯獨證明身份的文牒和信物保存完好。
林小乙凝視著那張恐怖的麵孔,又看了看吳文手中那份幾乎可以說是“完美”的身份證明,心中那股違和感越來越強。他張了張嘴,想說出關於“死後傷”和“刻意毀容”的懷疑,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沒有儀器,沒有專業知識支撐,僅憑“感覺”和超越時代的認知,說出來隻會被當成無稽之談,甚至引來不必要的關注。)
他最終隻是默默地低下頭,將所有的疑慮和觀察,都藏在了那副看似被嚇到的、蒼白的少年麵孔之下。但在他心底,一個聲音已然響起:
這個“張承運”,真的就是張承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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