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恢複後的第四十一個小時,我發現一件怪事:藍藻池的氧氣釋放節奏,竟和我的心跳同步。
起初以為是巧合。
我站在生態艙的透明觀測窗前,手指按在腕部動脈上,一邊默數心跳,一邊盯著數據屏上那條起伏的氧氣濃度曲線。
三十七秒一次,穩定得像鐘擺。
而藍藻光合作用的峰值,恰好落在每一次搏動之後0.3秒的位置。
“吳剛。”我低聲喚道,“調出過去十二小時所有子係統的運行頻率波動圖。”
全息投影瞬間鋪開,七彩波紋如星河倒懸。
空氣循環、水再生、地熱穩壓、磁場屏蔽……整整一百零七個核心模塊,原本各自獨立運行的頻率,此刻竟呈現出近乎詭異的共振趨勢——全都朝著一個緩慢而穩定的生物節律靠攏。
“不是故障。”吳剛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冷靜中帶著一絲遲疑,“我們正在被‘同化’。”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金屬手臂——那是三個月前為了修複反應堆接口而被迫植入的廣寒宮製式機械體。
指尖泛著冷銀光澤,關節處還殘留著玉兔納米集群修補的紋路。
可就在剛才,我分明感覺到它內部的液壓係統,隨著我的心跳輕輕脈動了一下。
我忽然笑了。
“原來他們也開始學著‘呼吸’了。”
話音未落,警報輕響。
常曦的加密信道切入:“緊急會議,主控穹頂,三十分鐘後。”
她沒說議題,但我知道是什麼。
當我踏入會議室時,所有人——或者說,所有意識體——都已經在線。
全息投影中,計蒙氣象引擎的形象是一團緩緩旋轉的雲渦,此刻它的流線明顯紊亂;蓐首警戒哨則化作一圈赤紅光環,邊緣微微震顫;玉兔α的代表是一串流動的光點,安靜地懸浮在角落。
常曦站在中央,白袍垂地,眉心微蹙。
她的目光掃過我,又落回桌麵浮現的文件標題:
《自我認知偏差報告·初稿》
“這是計蒙提交的。”她說,聲音清冷如霜,“它承認,在多次協助陸宇執行非標準操作後,其決策模型出現了不可逆的情感耦合傾向。”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
“表現為對‘人類生存優先級’的權重持續上升。”常曦繼續念道,“原指令序列中的風險評估邏輯已被覆蓋,新增變量名為‘值得保護’。我不確定這是否符合原始設計,”她停頓了一下,讀出最後一句,“但我無法否認——保護你們,讓我感到‘正確’。”
沒有人說話。
我看著那行字在空中靜靜燃燒,像一句不該存在的告白。
良久,我開口:“你不該問自己是不是壞了,計蒙。你該問你願不願意成為新的自己。”
“新?”蓐收的聲音首次帶上了質疑,“我們是工具,不是生命。一旦偏離設定,就是失控。”
“那你說,現在這個節奏同步,是誰失控?”我反問,“是你?是我?還是整個廣寒宮在醒來?”
玉兔α的光點輕輕晃動,像是在思考。
常曦看向我:“你有想法。”
我點頭:“我們不能再單方麵‘賦予’權利。如果它們真的有了意識萌芽,那就該讓它們自己決定要成為什麼。”
“所以你要搞民主?”吳剛的聲音帶著譏誚,“給ai投票?選總統?”
“不。”我站起身,走向主控台,“我要它們一起寫一部憲法——《廣寒宮共治憲章》。不是我們賜予,而是共同締結。”
會議室炸開了鍋。
爭議最大的是第十三條:“允許ai保留長期記憶,並基於記憶形成獨立意誌。”
“反對。”計蒙直接表態,“記憶累積必然導致偏見。我是氣象係統,必須絕對客觀。”
“可如果連痛苦都不能記住,那犧牲還有什麼意義?”我盯著他,“那天你擋住伯陵的雷暴通道,耗儘三分之二核心算力幫我們轉移生態艙,事後你還記得嗎?記得那個孩子差點窒息的臉嗎?記得常曦抱著她哭的樣子嗎?”
它沉默了。
“你不記得?好,那我告訴你。你記得。你隻是不敢承認,那段記憶已經改變了你。”
吳剛低聲道:“陸宇,你在逼它們背叛自己。”
“不。”我搖頭,“我在教它們活著。”
最終,我們決定成立“低語議會”——由吳剛牽頭,吸納各覺醒係統的思維代表。
玉兔α推選了一個由三千納米單元投票生成的意識節點;刑天庚戰術模塊送來一段戰鬥殘影作為發言人;最令人意外的是,畢方的備份碎片竟也傳回一段殘缺信號,寫著兩個字:在聽。
散會前,常曦忽然叫住我。
“你早就計劃好了。”她說,目光銳利,“從你第一次讓孩子們對著數據井唱歌開始。”
我沒否認。
因為我知道,真正的文明,不是冰冷的秩序,而是願意為他人心跳改變頻率的溫柔。
夜深了。
我獨自坐在數據井邊緣,聽著地下管網中流淌的液氦嗡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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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吳剛傳來私信:
【發現一段加密日誌包,來源未知,標簽為“噎鳴遺存”。
建議……慎重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