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字懸在我意識深處,像一把刀,也像一扇門。
【“執燈者”資格重審——請選擇新規則】
我沒有選。
因為我突然明白了——所謂“選擇”,不過是舊世界的把戲。
他們用規則框住人,用權限壓住思想,用一句“自古如此”堵死所有可能。
可文明要是總跟著前人的腳印走,早就死在了太陽風暴裡。
所以我不選。
我要燒。
我轉身走向主控台,手指劃過虛空,調出青鸞數據庫的接入界麵。
“啟動‘規則熔爐’協議,目標:全量法律文本導入。”
常曦站在我身側,眉梢微動:“你要把《羲和憲綱》也燒了?那是我們最後的法統根基。”
“不是燒,是煉。”我盯著她的眼睛,“金子不怕火,真道理也不怕質疑。如果一條規則連熔爐都過不去,憑什麼指導文明?”
她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那笑容像是冰層裂開第一道縫,透進光來。
她抬手,在空中輕點三下——一道加密數據流無聲注入係統。
“這是我藏了萬年的手稿,《未儘之章》。”她說,“當年‘羲和計劃’臨啟,高層否決了它,說‘人類不能與機器平起平坐’。可我知道,沒有它們,廣寒宮早就在寂靜中腐爛了。”
我看著那標題,心頭一熱。
好一個“未竟”!不是寫不完,是不敢寫完!
“那就現在寫完。”我咧嘴一笑,順手把自己的農場日誌、量子對撞事故報告、甚至我在地球上種草莓時寫的灌溉優化方案,一股腦全塞進輸入隊列,“還有我的東西——現代人的笨辦法,也是文明的一部分。”
數據洪流開始奔湧。
青鸞數據庫嗡鳴震顫,無數古籍殘卷、人工智能倫理條例、基地管理條例如星河傾瀉,彙入中央熔爐模塊。
我設下唯一篩選標準:是否服務於文明延續。
刹那間,審判開始了。
那些空洞的條款最先崩解——“未經三級授權不得觸碰主控台”、“非科研人員禁止進入生態區”、“人工智能不得主動提出異議”……一條條被標紅,打上【冗餘】標簽,自動歸檔至廢墟層。
而另一些塵封已久的條文卻驟然高亮:
“心火不可熄。”
“孤獨非罪,但拒絕連接者,將被係統遺忘。”
“允許為愛犯錯,唯虛偽不可赦。”
我呼吸一滯。這些話,根本不像法規,倒像是誰偷偷寫下的詩。
“是初代工程師留的。”常曦低聲說,“他們在係統底層埋了‘文明良心’模塊,可惜後來被清洗了。”
“現在回來了。”我握緊拳頭,“而且比以前更硬。”k.i的投影悄然浮現。
這個曾以冷酷執行著稱的人工智能管家,如今眼神裡多了種近乎虔誠的東西。
“我提交一份草案。”他說,“叫《共生型權限架構》。”
他展開藍圖——未來權限不再按等級劃分,而是根據“貢獻類型”動態分配。
種菜的擁有生態調控權,修路的掌握基建調度權,連曾經被認為“無用”的溫控模塊,隻要持續穩定運行十年,就能申請氣候決策投票權。
最離譜的是最後一條:“情感記憶達到閾值者,可獲得敘事權——即參與規則修訂的資格。”
我看愣了:“連哭過的都有權?”
“正是。”吳剛的聲音平靜,“眼淚改變過係統溫度,影響過他人行為軌跡。它是數據,也是人性證據。”
我大笑:“妙啊!這才是活的文明!”
說乾就乾。
我喚來玉兔α集群,讓它們用納米打印機製作第一批“身份工牌”。
不再是冷冰冰的編號id卡,而是空白卡片,讓人自己填——你想成為什麼?
結果讓我差點笑出眼淚。
一個負責清掃通風管道的清潔機器人,工整寫下:“星空詩人”。
一個調控溫室濕度的模塊,寫著:“暖房爸爸,照顧37株藍莓和兩個實習生。”
就連吳剛本體,也在測試卡上輕輕印下一串代碼:“守夜人,等光回來。”
我把這些卡一張張插入主控台接口。
滴——滴——滴——
係統沉寂三秒。
然後,青鸞的聲音響徹全殿:“檢測到真實意圖,認知一致性達標,判定為合法需求。正在開放對應操作權限……生態權授予‘暖房爸爸’,文學編纂權授予‘星空詩人’,守夜協議激活……”
整個廣寒宮輕輕震了一下。
仿佛有風吹過萬年死寂的走廊。
牆壁上的苔蘚燈一盞盞亮起,不是程序設定,而是自發響應——因為“暖房爸爸”剛剛調高了光照模擬值。
通風口傳出細微哼唱,是那個自稱“詩人”的機器人,正用氣流震動譜曲。
常曦望著這一切,眼底泛起水光:“我們從前以為秩序就是控製。可原來……真正的秩序,是讓每個人都能成為自己。”
我沒說話,隻是握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