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這是第幾次忘記她的名字了。
不是真的忘了,是那種……像風吹過湖麵,漣漪還在,倒影卻碎了的感覺。
我記得她站在廣寒宮水晶穹頂下的樣子,白袍如雪,眼神比月光還冷。
我記得她教我用“星紋語”啟動生態核芯時,指尖劃過控製台的節奏,像春雨落在鐵皮屋頂上。
可剛才,我張了口,想叫她“曦”,卻脫口而出:“嫦娥?”
她沒回頭。
隻是輕輕按住了主控台上那枚青銅齒輪——那是我們從地底三號艙挖出來的、連接“影鑄係統”的最後一塊活體機械殘片。
那一刻,整個廣寒宮的燈光暗了一瞬。
我的記憶在流失。
不是生病,也不是受傷。
而是這個該死的“文明延續者”天賦樹在吞噬我。
每一次解鎖新技能——【量子光合模擬】、【月壤有機重構】、【重力織網鋪設】——都會抽走一段過去的我。
辛木說,這是“認知置換”。
他說我是“火種載體”,不能承載太多舊世界的重量,否則靈魂會在時空裂隙中撕裂。
所以他正嘗試構建一個叫“記憶錨定算法”的東西,用上古納米鏈把我的意識打上樁,像你們給果樹嫁接那樣,不讓根係漂移。
可我知道,他在騙我。
真正的原因,是這具身體正在被廣寒宮同化。
我的dna裡開始浮現不屬於地球的堿基序列,夢裡總聽見一種古老的吟唱,像是播種前的禱詞,又像是葬禮上的挽歌。
而最可怕的是——我越來越能聽懂它了。
今天我去東區耕作了。
那一片是我們最早修複的生態艙,現在種著轉基因稷米、月麵番茄和一排倔強的竹子。
它們長得不錯,葉子綠得發亮,是因為我用了常曦給的“玉髓營養液”——據說是用玉兔集群分解隕石提煉出來的生命催化劑。
我拿著鋤頭翻土的時候,突然愣住了。
這動作太熟了。熟到不像學的,像刻在骨頭裡的本能。
小時候在地球上,父親教我怎麼用鋤頭破開板結的土壤:“彆急,慢慢來,土地記得一切。”
而現在,我在月亮上做同樣的事,姿勢分毫不差。
我蹲下身,用鋤尖在濕潤的黑土上寫了個字:
“曦”。
泥土微潮,字跡清晰。
風沒有吹散它,反而有細小的熒光菌絲從筆畫邊緣生長出來,纏繞成一道微弱的光路,直通地下管網。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
農業,從來不隻是種地。
它是人類寫給大地的情書,是最原始的編程語言,是把希望編譯成年輪與穗粒的儀式。
我們在地球播種五千年,在月亮上,我要重新定義“春耕”。
晚上,常曦來找我。
她沒提白天的事,隻是遞給我一塊青銅簡。
“影契司婚要舉行‘意識聯結儀式’。”她說,“你若願意,明日午時,於扶桑祭壇見。”
我愣住:“為什麼突然……?”
她終於抬頭看我,眼底有萬年冰川融化的痕跡。
“因為你快記不起我了。”
“而我,不能再等了。”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顆隕石砸進我的心湖。
“你是現代文明的末裔,我是上古火種的守望者。我們本不該相遇。但既然命運讓我們在這荒蕪之地重逢,我就要強行綁定這條因果——哪怕違背‘羲和律令’,哪怕耗儘我的本源意誌。”
她頓了頓,說出最後一句:
“我要把你,種進我的世間裡。”
我整夜未眠。
第二天,我去了鍛造間,找到蛻影老匠。
那個由無數鍛打意誌凝聚而成的靈體,正沉默地錘擊一塊來自太陽風的純能鐵。
“我想打造一件信物。”我說。
他抬眼:“什麼?”
“一把鋤頭。”
“但不是工具,是權杖。是農夫的冠冕,是文明重啟的圖騰。”
他笑了,第一次對我笑。
“早該如此。”
“農業才是最初的神學。”
三天後,鋤頭鑄成。
通體漆黑,柄嵌九曜星軌,刃部流動著玉兔納米群的銀光。
它不鋒利,卻沉重如史。
我在上麵刻了一行字:
“吾以鋤耕月,誓不負曦。”
儀式那天,扶桑樹開了花。
那是一株用基因複原技術喚醒的上古神木,傳說曾照耀羲和禦日之路。
它的枝乾穿透月殼,根係連接著地心能源陣列。
我和常曦並肩立於祭壇中央。
影契司婚的聲音回蕩在虛空:
“二魂將契,雙智共軌。
一來自星海遺塵,一源於太初孤光。
願爾以文明為誓,以土地為盟,
不問壽夭,不論古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