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掰著手指,一條條地陳述,仿佛在宣讀勝利的宣言:
“第一,我們在案發現場,成功比中並提取到的指紋中有屬於張樹森的,指紋清晰!而且不止一處!”
“第二,現場雜亂的腳印中,也確認了有張樹森的鞋印,位置就在收銀台附近!”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具備明確且強烈的作案動機!因為債務糾紛與死者發生激烈爭吵,這是多名村民證實了的!懷恨在心,報複殺人,邏輯完全成立!”
“第四,他至今無法提供任何有效的不在場證明!對於一個獨居者來說,這本身就是極其可疑的!”
說完這些,李鵬威用力一揮手臂,斬釘截鐵地總結道:“綜合以上四點,我認為證據已經足夠充分!我強烈建議,立即對張樹森采取刑事拘留的強製措施,正式立案偵查!我幾乎可以斷定,凶手就是他!”
他的話音落下,會議室內頓時響起了一陣“嗡嗡”的議論聲。
不少人麵露振奮,交頭接耳,顯然認為李鵬威所列出的證據已經形成了閉環,破案就在眼前。
胡誌華給了大家幾分鐘討論的時間,然後才抬手示意安靜:“好了,大家都說說吧,對於鵬威同誌的建議,有什麼看法?暢所欲言。”
立刻有人表態支持:
“胡局,現場指紋和腳印都對上了,動機也明確,這幾乎就是鐵證啊!還等什麼,必須馬上刑拘!”
“是啊,而且張樹森還有前科,劣跡斑斑,在村裡口碑極差,這種人鋌而走險的可能性非常大!”
“我同意李隊的意見,程序上完全符合規定,不能再拖延了!”
支持立即采取行動的聲音再次占據了絕對上風。
胡誌華微微點頭,目光在人群中掃視,最終,還是落在了始終沉默不語的章恒身上。他知道,這個年輕人心裡,一定還有不同的想法。
“章恒同誌,”胡誌華點名了,語氣帶著複雜的期待,“你的意見呢?大家都發表了看法,你也說說。”
刹那間,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
章恒心中輕歎,他本不想再在這種場合下提出反對意見,但被點名了,就無法再保持沉默。他抬起頭,目光平靜地迎向眾人,緩緩開口,聲音清晰而沉穩:
“胡局,各位同誌。我仍然堅持我的判斷,我認為,張樹森很可能不是本案的真凶。”
一句話,讓原本有些喧鬨的會議室瞬間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李鵬威的臉上瞬間閃過一絲不悅。
章恒無視這些反應,繼續冷靜地陳述他的理由:“我的懷疑,主要基於目前存在的兩個無法解釋的重大疑點。”
他豎起一根手指:“第一,作案凶器。如果張樹森是凶手,他使用什麼工具作案?沉重的鈍器和鋒利的刀具現在在哪裡?”
“他一個人,在深夜作案後,如何能悄無聲息地將兩件沾滿血跡和指紋的凶器處理得無影無蹤?我們幾乎搜遍了現場周邊所有可能的地方,一無所獲,這不符合一個臨時起意、激情殺人的熟人作案特征。”
他豎起第二根手指:“第二,被劫走的現金。據我們調查和估算,小賣部當晚至少有數千元現金被搶走,如果張樹森是凶手,這筆錢現在在哪裡?他是一個幾乎沒有什麼經濟來源的單身漢,突然獲得數千元現金,不可能不留下任何消費或存放的痕跡,但我們目前沒有發現任何與此相關的線索。”
他放下手,總結道:“這兩個疑點無法合理解釋,我認為現在就認定張樹森是凶手,並采取刑事拘留,為時尚早,也存在巨大的風險。”
胡誌華聽完,陷入了沉思,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
章恒提出的這兩個問題,確實直指要害。
“章副大隊長!”李鵬威的反應異常激烈,他幾乎是立刻站了起來,聲音帶著被質疑的惱怒和不容反駁的強硬。
“你這是在吹毛求疵!凶器和贓款,正是我們下一步需要重點審訊和追查的方向!但這不能成為放過眼前這個重大嫌疑人的理由!現有的指紋、腳印、動機和無法證明的不在場,已經構成了完整的證據鏈!胡局,時間緊迫,不能再猶豫了!”
會議室內再次出現了支持李鵬威的聲浪。
胡誌華看著情緒激昂的眾人,又看了看麵色平靜但眼神堅定的章恒,臉上閃過一絲掙紮。
一邊是看似確鑿的證據和急於破案的壓力,一邊是章恒屢次被驗證的直覺和確實存在的邏輯疑點。
最終,破案的時間壓力和多數人的意見占據了上風。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決心,右手用力向下一揮:
“好!基於目前掌握的情況,我同意鵬威同誌的意見!立即辦理手續,對張樹森實施刑事拘留!相關疑點,必須在後續審訊和偵查中,作為重點,務必查清!散會!”
命令已下,木已成舟。
章恒沉默地隨著人流走出會議室。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他久久地坐在椅子上,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中那份關於張樹森並非真凶的直覺,非但沒有減弱,反而越發強烈。
那兩個懸而未決的疑點,如同兩根尖刺,紮在他的心頭。
不能就這樣結案。他對自己說。
坐了良久,他眼中閃過一絲決然,猛地拿起桌上的內部電話,迅速撥通了一個號碼。
“飛亮,叫上周康,帶上勘查箱和記錄本,樓下車裡集合。”
“恒哥,有任務?”
“嗯,”章恒的聲音低沉而堅定,“我們再去一趟椿樹村。我覺得,我們一定遺漏了什麼。”
沒有多餘的廢話,幾分鐘後,那輛熟悉的藍白色三菱越野車,再次駛出青陽區分局大院,朝著椿樹村方向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