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自己來取”,像一粒扔進死海裡的,不起眼的石子。
沒有激起浪花,沒有驚動魚群。
隻是,讓那片海,那片本該是深邃無垠的絕對黑暗,其顏色,又濃了三分。
然後,那片海,活了。
它不再是單純的,沒有光,沒有聲音的背景。它開始蠕動,開始收縮,像一頭沉睡了億萬年的太古巨獸,終於被一隻不知死活的蟲豸,徹底吵醒了。
那不是憤怒。
是……進食。
孫悟空身周那片本該是充滿了無儘生機的虛空,其“理”,在這一刻,徹底變了。
那流淌的造化道韻,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大手,死死地扼住了咽喉,不再流淌。
那億萬個在他身周歡快雀躍的道韻精靈,更是發出一陣陣充滿了恐懼與不甘的悲鳴,如同被狂風吹散的蒲公英,瞬間消散,化作了最為原始的,冰冷的混沌之氣。
他腳下那片溫潤如玉的巨大蓮葉,其上那股充滿了無儘生機的造化之氣,也在這股更為霸道的“理”的侵蝕下,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地,黯淡了下去。
他,正在被這片天地,緩緩地,排斥出去。
或者說,他正在被一種,更為古老,也更為純粹的“理”,從存在層麵,一點一點地……消化。
沒有牙齒,沒有胃酸。
隻有一種,冰冷的,粘稠的,仿佛要將他整個“存在”都徹底溶解的……“吞噬”。
他能感覺到,自己那具剛剛脫胎換骨的魔猿之軀,其內裡那股奔湧如天河的混沌法力,正在以一種不講任何道理的方式,向外,流失。
不是被抽取,是……消融。
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他能感覺到,自己那早已堅若磐石的元神,其上那剛剛才因為那場大道灌頂,而變得璀璨奪目的光華,正在一絲一絲地,黯淡下去。
那不是被攻擊,是……褪色。
像一幅畫,被浸在了水裡。
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那早已刻入骨髓,融入神魂的記憶,那些在花果山的嬉鬨,那些在斜月三星洞的晨讀,那些在西行路上的爭吵,那些在靈山廢墟上的咆哮……所有的一切,都在這股更為霸道的“理”麵前,變得模糊,變得……不真實。
那不是被遺忘,是……不存在了。
仿佛他孫悟空,這隻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猢猻,他所有的驕傲,他所有的不屈,他所有的愛與恨,都不過是這片混沌之中,一個……不好笑的笑話。
一個,即將被徹底擦除的,錯誤的塗鴉。
這,便是吞噬魔神的神域。
一個,以它自己的“理”,強行覆蓋了這方天地的“理”之後,所形成的,絕對的……消化之域。
在這片領域之內,它,便是唯一的神。
而所有不屬於它的“理”,都將成為它的……資糧。
孫悟空靜靜地站著,一動不動。
他那雙深邃如混沌星海的眸子裡,沒有半分驚慌,沒有半分恐懼。
隻有一片,早已見慣了生死的絕對冰冷。
他想,這便是吞噬,這便是那所謂的魔神之理,倒也,有些意思。
比那靈山上,那些滿口慈悲,卻隻會用金箍和五行山來壓人的佛,要來得……直接得多。
也,誠實得多。
然而,就在他那最後一絲理智,即將被那無儘的“吞噬”徹底溶解的刹那。
他那具本該是正在緩緩“消融”的魔猿之軀,其最核心處,那顆早已與他血脈相連的,魔猿之心,毫無征兆地,猛地一跳!
咚。
那不是心跳。
是……不服。
是一種,早已烙印在他血脈最深處,即便是身處煉獄,即便是麵對天道,也絕不低頭的,滔天凶性!
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