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就這？”，像一根針。
一根，看不見，摸不著，卻又真實存在的，淬了劇毒的針。
它沒有紮在那片蠕動的絕對黑暗之上，而是精準無比地，狠狠地，紮在了那片黑暗的核心，那股充滿了“吞噬”與“毀滅”的魔神意誌的……驕傲之上。
然後，那片海，那片本該是深邃無垠，以吞噬萬物為樂的死亡之海，其蠕動的節奏，停了。
不是凝固，是……錯愕。
一種，沉睡了億萬年，早已習慣了將所有“理”都當做資糧，隨意消化、分解的無上存在，在第一次，嘗到了那塊石頭，竟比自己的牙，還要更硬時的……極致錯愕。
緊接著，那錯愕，便化作了足以將這片青蓮道域都徹底點燃的……暴虐！
“你……”
一個，冰冷的，充滿了無儘驚駭與被觸及逆鱗的憤怒音節，第一次，自那片黑暗的核心處，艱難地，擠了出來。
那不是聲音。
是“理”的咆哮。
是那吞噬魔神，在經曆了短暫的失神之後，那足以將一方大千世界都從存在層麵徹底抹除的……滔天殺意！
轟——！！！
那片本該是緩緩“消化”的黑暗，在這一刻，徹底暴走了！
它不再是粘稠的，冰冷的，無聲的蠕動。而是化作了一方……巨大無比的，由純粹的“吞噬”法則構築而成的，正在瘋狂轉動的……死亡磨盤！
那磨盤，一轉。
孫悟空身周那片本該是充滿了無儘生機的虛空，其“理”，再一次，被強行篡改！
那股自蓮葉之中，源源不斷湧來的守護之力，那道將他與這片死亡之海，死死錨定在一起的無形根須，竟在那更為霸道的“碾壓”之理麵前，發出一陣不堪重負的哀鳴，其上那溫潤的青光，正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地……黯淡！
他，正在被這片天地，更為粗暴地，排斥出去。
或者說，他正在被一種，更為直接，也更為蠻橫的“理”，從存在層麵，一點一點地……碾碎。
沒有牙齒，沒有胃酸。
隻有一種，冰冷的，堅硬的，仿佛要將他整個“存在”都徹底磨成最原始齏粉的……“碾壓”。
他能感覺到，自己那具剛剛脫胎換骨的魔猿之軀，其骨骼深處，正在發出一陣陣令人牙酸的悲鳴。
不是消融，是……碎裂。
像一塊石頭，被扔進了磨盤。
他能感覺到，自己那早已堅若磐石的元神，其上那剛剛才因為那場大道灌頂，而變得璀璨奪目的光華，正在一絲一絲地，被強行磨去。
不是褪色，是……磨損。
像一塊神鐵，被放在了砂輪上。
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識海之中，那枚剛剛成形，醜到沒有任何美感可言的灰白法印，都在這股更為霸道的“理”麵前，微微地，顫抖著。
那不是畏懼。
是……興奮。
是一種，棋逢對手，將遇良才的，最為原始、也最為純粹的……戰栗！
孫悟空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那顆本該是被徹底壓垮的，高傲的頭顱。
他那雙深邃如混沌星海的眸子裡，所有的痛苦與虛弱，儘數退去。
隻剩下，一片早已見慣了生死的絕對冰冷。
他想，這便是準道祖的真正實力麼？
這便是，那所謂的，早已淩駕於尋常法則之上的，魔神之域麼？
倒也，有些意思。
他知道，他撐不了多久。
那片蓮葉的守護，是有限的。
在這片由“吞噬”構築的死亡之海中，任何的防禦，都不過是……飲鴆止渴。
唯一的生路，便是……
打碎它。
用自己的“理”，打碎它的“理”。
一個念頭，如同一道創世的閃電，劈開了他那因劇痛而瀕臨崩潰的識海！
那場早已烙印在他神魂最深處的，驚天動地的道爭，再一次，清晰地浮現。
那灰袍人的一掌，那八臂巨魔的狂暴，那石魔的碾壓……
所有的一切，不再是單純的戰鬥。
而是……“理”的碰撞。
他們的“理”，是秩序，是毀滅，是掠奪。
而俺老孫的“理”，是什麼？
孫悟空那片早已化作了一方太極道圖的識海，其最核心處，那枚毫不起眼的灰白法印，毫無征兆地，亮了一下。
那光，不亮，不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