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古走了。
走得乾乾淨淨,像一陣從未吹拂過的風。
但這片天地,活了。
它在呼吸。用一種,很慢,很笨拙,卻又無比堅定的姿態,開始了它,第一個,也是最為漫長的,呼吸。
孫悟空靜靜地站著,一動不動。他肩上那份,看不懂,也想不明白的托付,很重。重得,像一座山。
然後,他看到,那座山,真的出現了。
那尊頂天立地的巨人虛影,在散去了那最後的意誌之後,其那具由純粹的“力”與“道”構築而成的身軀,並沒有像之前那般,化作虛無。
它,在解體。
用一種,孫悟空完全無法理解,卻又感到無比震撼的方式,向著這片,由它親手開辟的,嶄新的天地,獻上了它,最後的,也是最徹底的……一切。
那巨人的左眼,緩緩地,自那虛幻的麵龐之上,剝落了下來。它化作了一輪,滾燙的,金色的太陽,將這片本該是永恒黑暗的混沌,照出了第一縷……光明。
那右眼,則成了一彎,清冷的,銀色的月亮,為這片同樣空曠的蒼茫青天,綴上了第一點……詩意。
他呼出的氣,成了風,成了雲。
他發出的聲,成了雷。
他流下的血,彙成了江河湖海。
他的筋脈,化作了這大地的龍脈。
他的肌肉,化作了那萬裡的沃野。
他的骨骼,化作了那山川與礦藏。
他的毛發,化作了那草木與星辰。
那是一場,最為宏偉,也最為悲壯的……創世。
一場,以自身為祭品,以所有為代價的,最為慷慨的……贈予。
孫悟空靜靜地看著,他那雙倒映著屍山血海的灰色眸子裡,沒有半分波瀾。
他看不懂。
但他,大受震撼。
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在那個,他還叫美猴王的時候,也曾見過,相似的場景。
那些,被他一棒子打碎了腦袋的神佛,其血肉,其道果,也會化作最為純粹的能量,滋養著那片,早已被他們自己,搞得烏煙瘴氣的西天。
那也是一種……贈予。
隻是,是被動的,充滿了不甘與怨毒的,醜陋的贈予。
而眼前這一幕,不一樣。
這裡麵,沒有不甘,沒有怨毒。
隻有一種,在完成了那早已注定了的使命之後,那獨屬於創世者的,絕對的……滿足與……安詳。
然後,孫悟空“看”到了。
就在那巨人虛影,即將徹底融入這方天地的刹那。
三道,清得不能再清的元神,裹挾著那開天的功德,自那巨人的天靈蓋中,一閃而逝,遁入了那無儘的虛空。
十二滴,濁得不能再濁的精血,則自那巨人的心口處,滴落而下,墜入了那片,剛剛才因為他的血肉,而變得肥沃的,厚重大地。
他不知道那是什麼。
他隻知道,他們,和自己不一樣。
他們,是這方新天地的……親兒子。
是這片,剛剛才有了規矩的朗朗乾坤,第一批,合法的……居民。
而他,依舊是那個,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不屬於任何“理”,也不被任何“理”所接納的……野猴子。
也就在此時,那最後的創世之光,即將徹底融入這方天地的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