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手,伸了過去。
沒有法力,沒有神光,就那麼伸著。
像一個,在自家果園裡,打算摘個果子吃的,尋常莊稼漢。
那塊,散發著無儘“鋒銳”與“殺伐”之意的先天金精,那塊,剛剛還在為終於找到了主人,而發出陣陣歡呼的,桀驁不馴的先天靈寶,在看到那隻手伸過來的刹那,其上那足以撕裂天地的無上鋒芒,竟微微地,向內斂了那麼一絲。
然後,它動了。
不是被攝取,不是被降服。
是……歸巢。
像一隻,在外遊蕩了億萬紀元,終於看到了那棵,屬於它的,梧桐樹的,疲憊的鳳。
它化作了一道金色的流光,沒有半分猶豫,不帶一絲煙火氣地,落入了那隻,同樣毫不起眼的,沾染著漆黑魔血的,寬厚的手掌之中。
入手,微沉。
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仿佛兵刃找到了主人的……歡喜。
孫悟空緩緩地,握住了這塊,比他那根燒火棍,還要更不講道理的“玩具”。
他能感覺到,那金精之上,那股純粹的,足以將這片新天地都捅個窟窿的庚金殺伐之氣,正在與他體內,那股同樣是純粹的,充滿了“不服”與“逆命”的混沌魔猿之血,產生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妙的共鳴。
它們,很配。
他掂了掂。
覺得,分量正好。
然後,他才緩緩地,抬起了頭。
那雙倒映著屍山血海的灰色眸子裡,所有的貪婪與渴望,儘數退去。
隻剩下,一片,在吃飽喝足之後,那獨屬於捕食者的,懶洋洋的……平靜。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兩條,還僵在原地的,可憐蟲的身上。
那條金龍,那雙比太陽還要更亮的威嚴龍目,還凝固在那極致的,無法理解的茫然之中。
它想不明白。
它的皇道,它的威嚴,它那與生俱來的,對這方天地的掌控,為何,在那隻猴子麵前,竟如同兒戲般,不堪一擊?
那不是力量的差距。
是“理”的,碾壓。
那隻彩鳳,那雙同樣充滿了驕傲與審判的鳳眸,也還停留在方才那一瞬的,絕對的冰冷裡。
它也想不明白。
它的驕傲,它的審判,它那焚儘萬物的南明離火,為何,在那道灰色的棒影麵前,竟連一絲燃燒的資格,都沒有?
那不是法則的克製。
是“道”的,無視。
他們,就像兩個,剛剛才學會了走路,便以為自己,已然是這世間跑得最快的嬰孩,突然看到了一個,從那混沌之中,一步,便跨過了他們一生的,真正的……怪物。
孫悟空看著他們,看著他們那破碎的驕傲,看著他們那茫然的眼神。
他竟覺得,有些……無趣。
“看你們……”
他開口了,聲音沙啞,像兩塊被混沌死氣,吹了億萬年的頑石,在相互摩擦。
“……修行不易。”
他將那塊,還在他掌心,歡快雀躍的先天金精,隨意地,拋了拋,像是在拋一塊,尋常的,路邊撿來的石子。
“今日,便不揍你們了。”
那條金龍,猛地一顫。
那隻彩鳳,也猛地一僵。
那不是羞辱。
那是一種,比羞辱,還要更令它們,感到恐懼的……事實。
一種,它們連被這隻猴子,當做“對手”的資格,都沒有的,冰冷的事實。
“回去,”孫悟空將那塊金精,重新握在了手裡,懶洋洋地,轉身,似乎連多看他們一眼的興趣,都欠奉,“告訴族裡管事的。”
他頓了頓,像是在思索著用哪個詞,更能讓這兩個,還沒長大的孩子,聽得明白一些。
“洪荒大了,彆總以為,天老大,你們老二。”
那條金龍,那顆,自誕生起,便從未受過如此“屈辱”的,天生的皇者之心,在這一刻,被這句,輕飄飄的,仿佛是在說夢話般的教訓,狠狠地,又敲了一下。
那道,本就無法彌補的裂痕,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