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中間那位沉穩考官提筆，準備在阮紅玉的考核記錄上寫下“配伍失誤，未通過”的評語時，一個清冷平靜的聲音響起，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金陽根藥性雖烈，能激發潛能，但其燥性過盛，與鐵骨草的剛硬之氣疊加，極易在成丹時留下難以祛除的‘燥毒’，形成雜質。它並非必須，反而是累贅。”
阮紅玉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三位考官耳中。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那幾朵被質疑的月見花，繼續道：“月見花性雖偏涼，但它的‘聚斂’之效才是關鍵。它能更好地聚攏磐石散中其他藥材的精華，在最後凝丹成型的瞬息，收束住那些因金陽根躁動而容易逸散的藥氣，使藥力內蘊，圓融一體。如此，方能提升丹藥品質，降低雜質，甚至……縮短凝丹時間。”
她的解釋條理清晰，直指藥性本源，甚至點出了“燥毒”、“聚斂”、“凝丹逸散”這些資深丹師才會關注的細節！
“嗯？！”三位考核官瞬間懵了！
質疑“磐石散”的丹方？還說得如此篤定、如此……言之鑿鑿？他們活了大半輩子，主持過無數次一階考核，聽過的奇談怪論也不少，但像這樣直接否定基礎丹方核心藥材、並提出完整替代理論的，還是破天荒頭一遭！
這完全顛覆了他們對“磐石散”這種基礎丹藥的認知！金陽根是累贅？月見花能提升品質？這……這簡直聞所未聞！
阮紅玉看著三位考官臉上凝固的驚愕，心中了然。她眨了眨眼，並未多做解釋。她方才所說的配方，是前世家族曆經數千年沉澱、無數次優化改良後的最佳方案，早已剔除了金陽根這種副作用明顯的藥材。而這個世界流傳的，恐怕還是更古老、更粗糙一些的原始版本。在她前世家族的入門考核中，類似“磐石散”的改良辨析題，簡直是基礎中的基礎。
三個考核官麵麵相覷，眼神裡充滿了震驚、懷疑和深深的困惑。這……這該怎麼判？直接駁回？可這女娃說得頭頭是道，聽起來竟有幾分道理……給通過？但這完全違背了工會沿用數百年的標準丹方啊！
空氣仿佛凝固了。年輕考官張著嘴，和藹考官撚著胡須的手僵在半空。最終，壓力落到了中間那位沉穩考官身上。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銳利地審視著阮紅玉平靜無波的臉龐，試圖從她眼中找出一絲心虛或狡黠，卻隻看到一片深潭般的篤定。他沉吟片刻，做出了一個折中而大膽的決定：
“丹道浩瀚，事無絕對。”他緩緩開口，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你所提出的理論，我等聞所未聞。在未能有足夠證據證實其謬誤之前……這第一關，算你通過！”
他提筆，在阮紅玉的資料上簽下名字並蓋上工會的印章，但特彆在備注欄裡寫下了“待驗”兩個小字。然後，他指向通往下一個房間的藍色大門，目光深邃地看著阮紅玉：
“但是，理論終究是理論。接下來第二關，是真正的煉製！如果你能用你所說的配方，成功煉製出一枚合格的‘磐石散’，那麼，你不僅能繼續考核，你的理論也將得到初步印證。否則……”他未儘之語不言而喻。
阮紅玉微微頷首，並未因考官的質疑而動搖，隻是客氣而疏離地說了一句：“謝謝。”隨即，她拿起蓋好章的考核資料，從容地轉身，推開那扇紅色的門，重新回到了灰袍老者所在的等候室。
“咦？”蒲團上的灰袍老者一直留意著紅門的動靜。看到阮紅玉這麼快就出來，他下意識地瞥了一眼旁邊的沙漏——才堪堪過去一刻鐘多一點！
“這女娃娃的速度……當真是快得驚人！”老者心中暗驚。第一關辨識百草加配伍，一刻鐘完成已屬神速，她竟然還通過了？他看向阮紅玉遞回的、蓋了第一關通過印章的資料，目光掃過“待驗”二字時，精光一閃，若有所思。
阮紅玉沒有在意老者的目光。她目標明確，沒有絲毫停留，徑直走向灰袍老者身後那扇象征著第二關考核的——湛藍色的門那扇門散發著淡淡的、如同深海般的沉靜氣息。
推開藍色大門，門後的景象與第一關截然不同。房間不大，光線柔和，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純淨的藥香。這裡隻有一位考官——一位頭發花白、麵容清矍、年過半百的老者。他身著深藍色丹袍，氣質沉靜內斂，正閉目養神，仿佛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
在老者的身後，是兩個簡潔但擺放整齊的藥架，上麵陳列著煉製各種一階丹藥所需的基礎藥材，品質都相當不錯。此刻，房間內隻有阮紅玉一位考生。
聽到開門聲，老考官緩緩睜開眼。他的眼神並不銳利，卻帶著一種閱儘千帆後的平和與洞察力。他目光落在阮紅玉身上，並未多言，隻是伸出布滿歲月痕跡的手，聲音平和地道：“將你第一關的考核答案，以及挑選的藥材清單給我看看。”
阮紅玉也不磨嘰，直接將手中蓋了章的紙張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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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考官接過，目光先是掃過那密密麻麻、無一錯漏的藥材辨識答卷，眼中閃過一絲讚賞。但當他看到阮紅玉挑選出的、用於煉製“磐石散”的藥材清單時，那平和的眼神裡瞬間浮現出明顯的疑惑。
“嗯？”他撚著藥材清單，眉頭微蹙，看向阮紅玉，“這‘磐石散’的配方……似乎與標準丹方有異？缺了金陽根，多了月見花？第一關……是如何通過的？”他的語氣帶著不解，但並無苛責，更像是一種純粹的學術探究。
阮紅玉神色平靜，將方才在紅門內對三位考官的解釋，再次清晰、簡潔地複述了一遍：“……金陽根燥毒為累贅，月見花聚斂藥氣可提純凝丹。”
老考官靜靜地聽著，那雙閱儘滄桑的眼睛裡，疑惑漸漸被一絲恍然和濃厚的興趣所取代。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須，緩緩點頭：“原來如此……難怪第一關給了通過，還標注了‘待驗’。”他看向阮紅玉的目光，不再僅僅是考官看考生，更多了幾分對“新思路”的審視和期待。
“丹道一途，推陳出新亦為可貴。”老考官的聲音溫和了許多，他指了指房間一側擺放著筆墨紙硯的桌子，“這第二關，你需要將你所理解的、煉製這枚‘磐石散’的詳細過程寫下來。從藥材處理、投藥順序、火候掌控、凝丹時機……越詳儘越好。”
他頓了頓，補充道：“紙上得來終覺淺。寫好之後，你便可用那邊的丹爐，按照你寫下的方法，現場煉製一枚出來。是騾子是馬，一看便知。”他眼中帶著鼓勵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考校。
阮紅玉微微頷首，表示明白。這對她來說，不過是再簡單不過的重複工作。她走到桌邊，隨意挑了一張椅子坐下，鋪開紙張，拿起筆。
筆尖蘸墨，懸於紙麵。
下一刻，她落筆如飛！
娟秀中帶著鋒銳的字跡在紙麵上流淌，每一個步驟都清晰無比，每一個細節都精準到位。藥材處理：如何炮製金陽根，雖然不用，但她仍寫出標準處理法以作對比。如何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月見花何時加入，火候如何分階段調控，藥氣何時最易逸散，凝丹瞬間的魂力微控要點……她的書寫，沒有絲毫停頓，仿佛不是在回憶，而是在抄錄一部早已刻入骨髓的丹道聖典。
那份專注與流暢，讓一旁靜觀的老考官，眼中興趣之色更濃，隱隱還帶著一絲期待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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