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五千字奉上!)
第二天,淩默準時去上《現代文學史》課程。他覺得這門課對自己很有幫助,能係統了解這個平行世界的文學發展脈絡和主流思潮,避免自己未來的創作出現太大的時代背景偏差。
教室比昨天開班會的小教室稍大一些,但人也多了不少。
淩默到的時候,座位已經坐了七七八八。
他習慣性地走向後排,看到一個空位便坐了下來。
剛放下書包,一抬頭,發現前麵坐著的那個背影異常熟悉
——線條優美的天鵝頸,一絲不苟盤起的發髻,正是昨天在開學典禮上坐在他旁邊又換走的隋緣。
隋緣似乎也感覺到身後有人坐下,下意識地微微側頭用餘光瞥了一眼。
當看到是淩默時,她那精致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即迅速轉回頭,背脊似乎挺得更直了一些,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氣場更強了。
她心裡恐怕又在想:“怎麼又是他?上課也坐我後麵?故意的嗎?”
這完全是一個美麗的誤會,淩默隻是隨意找座,根本沒留意前麵是誰。
上午的課程結束,淩默隨著人流前往食堂。
星海文學院的食堂雖多,但經過學生們口耳相傳和長期實踐,公認味道最好、性價比最高的還是第二食堂,學生們親切地稱之為“二飯”。
二飯是一座很大的兩層建築,窗明幾淨。
一到飯點,人聲鼎沸,充滿了生活氣息。
學生們拿著餐盤,在各個窗口前排隊,挑選著自己喜歡的菜品,然後刷校園卡支付。
大廳裡擺滿了四人位的長桌,配著固定的長條板凳。
淩默打了份簡單的兩葷一素,正找位置時,忽然聽到一個歡快的聲音:
“曾師兄!好巧呀!”
他抬頭,看見蘇萌萌和她的幾個室友正端著餐盤,笑嘻嘻地站在不遠處。
蘇萌萌眼睛彎成了月牙,熱情地朝他揮手。
淩默戴著帽子,微微頷首,算是回應:“嗯,巧。”
由於帽簷的遮擋和蘇萌萌室友們站的角度,她們並沒完全看清淩默的正臉,隻覺得這是個氣質有點冷、但好像跟萌萌很熟的師兄。等淩默走開後,室友立刻圍住蘇萌萌,小聲打趣:
“喲~萌萌,什麼時候認識的師兄呀?看起來還挺酷的嘛!”
“就是就是,還跟你打招呼呢!快從實招來!”注·那天和蘇萌萌一起的女生是蘇萌萌的同學,不是室友,所以室友並不認識淩默)
蘇萌萌臉一紅,嗔怪道:
“哎呀你們彆瞎說!就是前天幫過我們忙的一個師兄而已!快吃飯啦!”
但嘴角那抹藏不住的笑意卻出賣了她。
下午有一節選修課結束後,淩默直接來到了學校的圖書館。
他需要為《士兵突擊》查閱一些更專業的資料,比如當代華國的陸軍編製結構、新兵連的訓練大綱、日常作息等等。
雖然故事核心是人物成長,但他希望這些細節能儘可能真實可信,經得起推敲。
圖書館內部空間宏大,書架高聳,充滿了書香和寧靜的學習氛圍。
淩默在公共檢索電腦前忙碌了一陣,記下了幾本可能相關的書籍的索書號,然後步入了如同迷宮般的高大書架區。
他按照索引,很快找到了軍事社科類區域。
他的目標——《現代陸軍步兵訓練綱要概述》就在眼前,但問題來了,這本書被放在了書架的最頂層。
淩默身高一米八幾,在普通人裡算高的了。
他伸直手臂,踮起腳尖,手指尖卻隻能勉強碰到書脊的底部,根本無法用力將其抽出來。那書架對於普通學生來說,確實設計得過高了。
他左右看了看,想找個墊腳的東西,但附近並沒有供讀者使用的腳踏。
他不信邪地稍微跳了一下,結果手指隻是把書頂得更往裡了一點,還是差之毫厘。
就在他考慮是不是要去服務台求助工作人員時,一個溫和又帶著一點關切和書卷氣的聲音從他身後稍低的位置傳來:
“同學,需要幫忙嗎?”
淩默回頭,看到一個女生正仰頭看著他。
她懷裡抱著一摞厚厚的、看起來頗有年頭的古籍資料,鼻梁上架著一副厚厚的、略顯笨重的黑框眼鏡,幾乎遮住了她小半張臉。
她有一張圓圓的娃娃臉,皮膚白皙,頭發簡單地紮成一個低馬尾,幾根不聽話的發絲翹在耳邊,顯得有點不修邊幅,卻透著一股沉浸學術的專注和一種略顯憨直的氣質,鏡片後的眼睛清澈明亮,透著真誠和樂於助人的光芒。
“呃,是的,”
淩默有點不好意思地指指頭頂那本書,“那本書,《現代陸軍步兵訓練綱要概述》,我拿不到。”
女生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了然地點點頭:
“哦,這本啊。
這一區的頂層書架是有點高,設計不太合理。你等一下”
她說著,非常自然地將懷裡那摞沉甸甸的古籍資料像交付一件尋常物品一樣,不由分說地塞到了淩默懷裡,“幫我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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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默下意識地接住這突如其來的“重擔”,愣了一下。
隻見這位眼鏡同學左右看了看,然後非常熟練地走到不遠處牆邊,拖來了一個圖書館專用的、帶滾輪的矮腳梯。
她動作略顯笨拙但又異常堅定地爬了上去,輕鬆地拿到了淩默想要的那本書。
她利落地走下梯子,從淩默懷裡換回自己的那摞寶貝資料,然後將《現代陸軍步兵訓練綱要概述》遞給他,整個過程流暢自然,仿佛這是圖書館裡每天都在發生的尋常互助。
“給你,是這本吧?”
她推了推因為動作而滑到鼻尖的眼鏡。
“是的,太謝謝你了”
淩默連忙道謝,對這位同學雷厲風行又有效的幫助感到有些驚訝。
“不客氣。
這一片我常來泡著,經常要幫人拿書或者自己爬梯子。”
她笑了笑,目光自然地落在他手裡的書上,好奇地問:
“《現代陸軍步兵訓練綱要概述》?同學你是國防生?還是軍事愛好者?”
淩默早已準備好說辭:
“不是,我是文學院的。
最近……想寫點東西,需要了解一些背景知識,確保細節不出錯。”
他晃了晃手中的書解釋道。
“文學院?寫東西需要看這個?”
厚厚的鏡片後閃過一絲極大的興趣和好奇,
“是寫軍事題材的小說嗎?現實主義風格的?”
淩默沒想到對方這麼敏銳,隻好點頭承認:
“嗯,算是吧。想儘量寫得真實一點。”
“厲害!”
她由衷地讚歎了一句,鏡片後的眼睛亮了起來,
“現在很少有人為了寫小說這麼下功夫考據了。
這本書偏理論和條令,如果你需要更細節的、帶點實踐體會和人情味兒的東西,或許可以看看旁邊那排《軍事史研究》的過刊合訂本,裡麵有些老兵的回憶錄和口述曆史,可能會更生動,更有參考價值”她熱心地給淩默指了一個方向。
淩默沒想到還能有意外收獲,再次真誠感謝:“太好了,謝謝!真是幫大忙了!”
“沒事兒,舉手之勞,資源共享嘛。”
她爽朗地笑了笑,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顯得那副笨重眼鏡都可愛了幾分,“對了,我叫林菲,曆史係大三的。
你要是在找資料時還有什麼找不到的,或者需要推薦,可以來這邊找我,我下午一般都在這個區啃這些老古董。”
她拍了拍自己懷裡那摞書。
“我叫曾阿牛,文學院的研究生。今天真的多虧你了,林菲同學。”
淩默禮貌地自我介紹。
“咦,還是研究生師兄啊,曾師兄,加油寫哦!期待能看到你的大作!”
林菲抱著她的書,笑著鼓勵了一句,然後便轉身走向曆史文獻區的深處,身影很快消失在層層疊疊的高大書架之後。
淩默拿著書和剛剛得到的寶貴指點,心滿意足地想找個安靜的位置坐下細看。
他看到一個靠窗的長桌光線很好,而且對麵隻有一個女生正低頭看書,顯得很安靜,便輕輕走過去,在她對麵的空位坐了下來。
他完全沉浸在獲得資料的喜悅中,拿出筆記本和筆,開始一邊認真翻閱《現代陸軍步兵訓練綱要概述》,一邊專注地做筆記,偶爾遇到不解之處還會蹙眉沉思,手指無意識地敲擊桌麵,完全沒注意到對麵女生的表情和細微動作。
坐在他對麵的,不是彆人,正是他白天剛在課堂上見過、並且產生了小小誤會的同班同學——隋緣。
隋緣起初感覺到有人在對麵的空位坐下,隻是隨意地抬頭看了一眼。
認出是班上那個新來的、名字土氣、在開學典禮上表情古怪的旁聽生“曾阿牛”時,她沒太在意,隻覺得有點巧,便繼續低頭看自己的《歐洲文藝理論批評史》。
但過了一會兒,她發現這個“曾阿牛”好像……有點不對勁。
他時不時會抬起頭,目光似乎……是看向自己這個方向?
其實淩默是在無意識地看向窗外思考段落,他還時不時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表情時而嚴肅時而恍然,其實是在記錄軍事要點和構思情節。
隋緣的眉頭漸漸蹙了起來。她長得漂亮,氣質出眾,從本科到現在沒少被各種男生以各種方式搭訕或暗中關注。
這種先是上課坐後麵,下課又“巧合”地出現在同一個圖書館,還坐在對麵,假裝看書實則可能是在偷看她的行為……她下意識地就把淩默歸為了這一類“彆有用心”的追求者。
她心裡泛起一絲不耐煩和厭煩:“真是……陰魂不散。
上課就坐後麵,下課還追到圖書館來?能不能有點分寸,讓人安安靜靜看會兒書?”
她合上書頁,故意弄出一點不大不小的聲響,然後拿起自己的書本和水杯,帶著一絲清晰可辨的不悅,起身離開了座位,換到了一個離淩默很遠、靠牆的角落位置。
淩默完全沒察覺到這些豐富的心理活動和明顯的拒絕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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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沒注意到隋緣什麼時候走的,更沒聽到那聲帶著情緒的合書聲。
他正全神貫注地琢磨著怎麼把“單兵戰術基礎動作”和“部隊日常管理條例”寫得既專業準確又能為人物和故事服務呢。
直到他感覺脖子有點酸,抬起頭活動一下頸椎時,才發現對麵已經換了一位戴著眼鏡、正認真做著摘抄的男同學。
“哦,換人了啊。”
他完全沒多想,隻覺得可能是之前的同學看完了書離開了。
他揉了揉發酸的脖頸,心情愉快地繼續低頭投入他的“軍事研究”大業之中,對剛剛發生的誤會一無所知。
過了一會兒淩默看的有點累了,想換換口味,於是去了其他閱覽室
圖書館的珍本閱覽室,時間在這裡仿佛流淌得格外緩慢。
空氣中混合著陳舊紙張、皮革裝訂線和淡淡樟木的醇厚氣息。
光線從高處的氣窗落下,在寬大的紅木桌麵上投下安靜的光斑。
淩默坐在長桌的一側,麵前攤開著一本這個世界的古典文學理論著作,眉頭微蹙。書中的觀點在他這個經曆過文學爆炸的穿越者看來,總顯得有些隔靴搔癢,未能觸及真正的核心。
他習慣性地在筆記本上記錄著什麼,偶爾停頓,指尖無意識地敲擊桌麵,流露出一種沉浸式的思索,甚至帶點不易察覺的批判性。
過了一會兒,一位頭發銀白、衣著整潔的老教授緩步走了進來,坐在了淩默的正對麵。
老人動作舒緩,自帶一種沉靜的氣場,他取出老花鏡和幾份厚厚的筆記,很快也沉浸到閱讀中,隻有偶爾翻動紙張的輕微聲響。
閱覽室裡隻剩下他們兩人,安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淩默讀得有些煩悶,書中一段關於“詩意”的論述在他看來過於蒼白。
他合上書,輕輕吐了口氣,目光沒有焦點地落在前方片刻。
然後,他像是要梳理自己的思緒,又像是某種下意識的排遣,拿過旁邊的空白草稿紙和那支熟悉的墨囊鋼筆。
他下意識地用極其流利優美的行書,寫下了一句能精準表達他此刻對“詩意”理解的句子: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筆尖沙沙作響,在極致的安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他寫得專注,並未留意到對麵的老教授在他落筆後不久,翻頁的動作就停滯了。
老教授的目光,透過老花鏡片,銳利而驚訝地投注在淩默筆下的那張紙上。
那字體,是他從未見過的風骨與神韻,矯若驚龍,灑脫不羈。而那詩句本身……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老教授在心中默念,蒼老的眼中閃過一絲震撼。
這短短十個字,沒有任何華麗辭藻,卻瞬間在他腦海中構建出一幅遼闊、蒼茫、寂靜而又充滿力量的邊塞畫卷!
那種極致的簡潔和精準的畫麵感,那種磅礴的意境,與他剛剛閱讀的那些繁複卻空洞的理論形成了鮮明得近乎殘酷的對比。
這是何等的手筆!何等的境界!
淩默寫完,似乎心情舒暢了些,放下筆,準備繼續看書。
他一抬頭,恰好對上了老教授灼灼的目光。
那目光中充滿了驚異、探究,以及一種近乎饑渴的欣賞。
淩默心中微微一凜,意識到自己可能又“出格”了。他下意識地想將那張草稿紙收起來。
“年輕人,請等一下”
老教授的聲音溫和卻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力道,他伸出手指,輕輕虛點了一下那張紙,
“冒昧問一句,這……是出自哪本典籍?”
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略顯沙啞,眼神緊緊盯著淩默,仿佛怕錯過他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淩默動作一頓。
麵對一位明顯是學界泰鬥的長者,他無法像對待同學那樣簡單敷衍。
他沉默了一下,避重就輕地回答:
“隻是偶有所得,讓您見笑了。”
“偶有所得?”
老教授重複了一遍,臉上的驚訝之色更濃。他仔細地打量著淩默,眼前的年輕人氣質沉靜,眼神清澈卻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疏離和深邃。
“這樣的詩句,這樣的筆法……絕非尋常偶得所能概括。
孩子,你是哪個專業的學生?我姓陳,在國學院任職。”
淩默知道無法再隱藏,隻得恭敬地回答:
“陳教授您好。我是旁聽生,曾阿牛”
“旁聽生?”
陳教授更加驚訝了,他推了推老花鏡,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再次落在那張紙上,像是要把它看穿一樣,
“曾阿牛……我從未聽過這個名字。
你這詩句,這字體……師承何處?”
淩默感到一絲為難,他無法解釋來源,隻能保持沉默,微微垂下目光。
他的沉默在陳教授看來,卻成了一種低調和謙遜。
老教授沒有再追問師承,而是深吸了一口氣,指著那句詩,語氣變得無比鄭重: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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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好!一字不可改!寥寥十字,意境全出!這才是真正的詩,真正的‘詩意’!”
他越說越激動,甚至輕輕用手指叩擊著桌麵:
“我們研究了半輩子詩,爭論了無數理論,卻不及你這十字來得透徹!
孩子,你……你能否再為我寫一遍?就用你這筆法。”
老人的眼中充滿了純粹的、對極致文學之美的渴望與尊重,沒有任何質疑,隻有發現瑰寶的欣喜。
淩默看著老教授真誠而激動的神情,那是一種對真正藝術的赤子之心。
他無法拒絕。
而且不是用毛筆字寫,他也不怕彆人能夠通過字跡看出來。
他點了點頭,重新鋪開一張紙,凝神靜氣,再次運筆。
這一次,他寫得更加認真,將行書的飄逸與詩句的蒼茫完美融合。
陳教授屏息凝神,看著一個個充滿生命力的字在淩默筆下誕生,眼中光芒閃爍,仿佛在見證某個奇跡。
筆停。
墨跡未乾,在安靜的光線下泛著微光。
陳教授久久凝視,最終長長舒了一口氣,仿佛了卻一樁心願。
他再看向淩默時,目光已截然不同,充滿了賞識與一種難以言喻的感慨。
“後生可畏啊……”
他輕聲感歎,沒有再多問任何讓淩默為難的問題,隻是小心翼翼地將那張墨寶挪到自己麵前,像是對待一件珍貴的文物,
“曾阿牛,是嗎?我記住你了。
以後若在學業上有什麼疑難,隨時可以來國學院找我。”
這並非客套,而是一種鄭重的認可。
淩默看著老教授珍重的樣子,心中那份穿越以來的孤寂感,似乎被這跨越年齡的、基於純粹文學欣賞的理解,稍稍驅散了一些。他微微躬身:“謝謝教授。”
陳教授點點頭,不再多言,重新戴好老花鏡,但目光卻不再專注於自己的筆記,而是時不時地會飄向對麵那個沉靜的年輕人,眼中充滿了發現新大陸般的驚奇與思索。
閱覽室再次恢複了安靜,但一種無聲的、充滿知性震撼的漣漪,已在兩人之間悄然蕩開。
陳教授珍而重之地將淩默寫下詩句的紙張放在一旁,卻並未立刻回到自己的研究中。
他的目光依舊停留在淩默身上,帶著一種學者特有的探究與熱切。
那十個字帶來的震撼餘波未平,他仿佛在淩默身上看到了一層迷霧,既想撥開,又怕驚散了這難得的靈光。
他沉吟片刻,決定換個方式。
他從自己的筆記中抽出一頁複印件,上麵是一首殘缺的古詩,缺失了最後兩句,旁邊密密麻麻寫滿了各種推測和注釋,顯然是他正在研究的課題。
“阿牛,”
陳教授的聲音比剛才更溫和,像是怕嚇到他,“正好遇到你,我有個不情之請。
這是我近日研究的一份殘卷,缺失了收尾之句,意境到此戛然而止,殊為遺憾。學界對此有多種推測,但總覺得差強人意,未能儘顯其悲慨蒼涼之韻。”
他將複印件輕輕推到桌子中間,指尖點在那殘缺之處。
“不知……以你的感覺,此處當如何接續,方能不負前文?”
陳教授補充道,眼神中充滿了期待,但更多的是一種純粹的學術探討和對其才情的試探。
“不必拘泥,隻說說你的直覺感受即可。”
他並未指望淩默能立刻補全——這畢竟是嚴謹的學術工作。
但他想看看,這個能寫出“大漠孤煙直”的年輕人,其文學直覺和意境把握能力究竟能到何種地步。這更像是一個前輩對驚豔後輩的一次隨性考較。
淩默的目光落在殘詩上。
前麵的詩句描繪的是一場慘烈大戰後的荒蕪戰場,落日餘暉,斷戟沉沙,悲風呼嘯,意境開闊而沉痛。
缺失的結尾需要將這種悲涼推向高潮,並給予一個收束。
他的大腦再次自動檢索。
幾乎是瞬間,一句同樣描繪戰場悲涼,且意境無比契合的詩句浮現出來
——那是他故鄉一位詩人夢繞魂牽的歎息。
他抬起眼,看到陳教授那雙充滿智慧與期待的眼睛正望著自己。
拒絕似乎不妥,而且,這首詩的殘缺確實讓他也覺得有些遺憾。
他再次拿起筆,沒有過多猶豫——在他看來,答案似乎顯而易見。
他在一張新的草稿紙上,依舊用那令人驚豔的行書,緩緩寫下了兩句: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
筆尖沙沙,字字清晰。
這一次,陳教授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隻是死死地盯著那逐漸成形的詩句,臉上的肌肉似乎僵硬了,拿著老花鏡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當淩默寫下最後一個“人”字,放下筆時,閱覽室裡陷入了一種死寂般的沉默。
陳教授仿佛變成了一尊雕塑,一動不動。他的目光死死地膠著在那兩行詩上,嘴唇無聲地囁嚅著,反複默念。
“可憐無定河邊骨……”
那些早已化為河邊白骨的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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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是春閨夢裡人……”
卻依然是家鄉妻子春閨夢中思念的鮮活愛人……)
沒有直接描寫戰場的血腥,沒有聲嘶力竭的哭喊,隻是用這樣一個殘酷而溫柔的對比,將戰爭的悲劇性推向了極致!一種錐心刺骨的悲涼,一種跨越生死的巨大哀傷,撲麵而來!
這不僅僅是補全,這是升華!是點石成金!
比起剛才那幅遼闊的邊塞畫卷,這兩句詩帶來的是一種直擊靈魂的情感穿透力!
“呃……”陳教授的喉嚨裡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的哽咽。
他猛地深吸一口氣,仿佛剛從水裡被撈出來,眼眶竟有些不受控製地泛紅。
他緩緩抬起頭,再次看向淩默,眼神已經完全變了。
那不再是看一個有才華的後輩的眼神,而是仿佛在看某個……無法用常理解釋的存在。
震驚、難以置信、甚至帶上了一絲敬畏。
“這……這……”他張了張嘴,聲音乾澀無比,竟一時組織不起語言。
他指了指那兩句詩,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最終長長地、沉重地歎息了一聲,那歎息裡包含了太多複雜的情緒。
“阿牛啊阿牛……”
他搖著頭,語氣充滿了無儘的感慨,
“你……你真是……一次次讓我……讓我……”
他“讓我”了半天,也沒找到一個合適的詞語來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最終,他放棄了,隻是用手指重重地點了點那兩句詩,每一個字都像是用儘了力氣:
“千古絕唱!這才是真正的千古絕唱!與之相比,我們所有的推測……都成了笑話!徒增笑耳!”
他不再詢問出處,不再探討師承。因為任何詢問在這兩句詩麵前,都顯得多餘而蒼白。
老人靠在椅背上,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不少力氣,但又異常興奮,眼神灼灼生光,反複品味著那十四個字,每一次默念,都帶來新的震撼。
淩默看著教授如此劇烈的反應,沉默了一下,隻是淡淡地說:
“學生妄言,希望能對教授有所啟發。”
“妄言?啟發?”
陳教授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苦笑一下,隨即鄭重地看著淩默,
“孩子,你這可不是妄言。你這是……點醒了夢中人啊!”
他小心翼翼地將淩默新寫的這張紙和之前那張並排放在一起,如同收藏著無價之寶。
然後,他非常認真地對淩默說:
“以後,若有人問起這兩句,便說是你的感悟。
它們……值得擁有一個作者,哪怕隻是一個名字。”
這幾乎是在默認淩默的“所有權”,是一種極高的、甚至帶有保護意味的認可。
淩默再次微微躬身,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陳教授看著他平靜無波的臉,心中波瀾萬丈。
這個年輕人,究竟還藏著多少這樣的驚世之才?
這一次小小的“考較”,結果卻是他這位老教授,被一個旁聽生,再次結結實實地、徹底地震驚了。
閱覽室內,陳教授仍沉浸在淩默那兩句詩帶來的巨大震撼中,
他小心翼翼地將那兩張寫著“大漠孤煙直”和“可憐無定河邊骨”的草稿紙收攏,輕輕壓在自己筆記本下,臉上的激動與深思尚未完全褪去。
他看淩默的眼神,已帶上了一種近乎於發現瑰寶的珍視。
就在這時,他的兩位博士生——周文軒和張婧走了進來。
周文軒衣著講究,神態自信,一進來目光就落在身旁氣質文靜秀美的張婧身上。
張婧則禮貌地向教授問好,目光略帶好奇地掃過坐在教授對麵的陌生年輕人淩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