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柱遞來的鐵渣還沾著泥土,李震接過時指尖蹭到一道細小的劃痕。他沒說話,隻是將那塊黑紅色的碎鐵放在案上,與昨日趙武送來的鐵錠並排。兩者色澤相近,質地卻差了一截。
“這渣子,是爐底掃出來的?”李震問。
趙武站在下首,抹了把臉上的炭灰,“回老爺,是第三爐的殘渣,本想留著回爐,可成色不一,有些燒得過了。”
李震點頭,拿起鐵渣翻看背麵,銀星稀疏,斷口粗糙。“拿去化驗。”他從抽屜取出一個小鐵盒,裡麵是幾瓶不同顏色的藥水——蘇婉配的試劑。滴上一滴,鐵渣表麵泛起微弱氣泡,顏色轉暗。
“含鐵量不足三成。”他合上盒蓋,“不能用。”
趙武低頭應是。李震卻沒責備,隻道:“今日起,廢渣單獨堆放,標清爐次。能回煉的煉,不能的,留著做路基。”
話音未落,李瑤掀簾進來,手裡捧著一疊紙。她將紙攤在桌上,最上麵是一張手繪表格,列著十戶人家的名字,每戶後麵記著耕作時間、畝數、深淺。
“這是前五日王大柱他們用鐵犁翻地的記錄。”她說,“平均一畝地耗時不到半個時辰,比舊木犁快了六成。牛力損耗也低,三戶人家的牛今日還能拉車。”
李震盯著表格看了一會兒,抬眼對趙武說:“鐵犁再鑄十把。鍋也做,五十口,大小兩種。”
“可炭……”趙武猶豫。
“炭的事我來管。”李震打斷,“你隻管出鐵。爐子不夠,再起兩座。人手缺,從流民營裡挑身強力壯的,工錢照舊,另加半斤鹽。”
趙武眼睛一亮,抱拳退下。
李瑤沒走,等門關上才低聲說:“登記冊已經備好。按戶換糧,一人一印,防止冒領。”
“換多少?”
“鐵鍋一口,換粗糧五十斤;鐵犁一把,換三百斤。可分期,先付一半,秋收補足。”
李震沉吟片刻,“加一條——鍋底刻號,犁上打印。誰家的,一查便知。”
李瑤記下,又問:“若有人拿鐵渣來換呢?”
“換。”李震說,“一斤鐵渣,換五斤米。但要登記來源,注明哪一爐的殘料。”
李瑤點頭,轉身要走,卻被叫住。
“讓娘去集市。”
蘇婉正在後院教幾個婦人辨草藥,聽丫鬟傳話便放下藥簍,換了身素布衣裳去了集市。東口搭了個棚子,底下支著三口鐵鍋,底下燒著柴火。她親自舀水下米,熬了一鍋稠粥。
鍋燒了半個時辰,粥麵結出一層米油。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這鍋沒糊。”一個老婦伸手摸鍋邊,燙得縮手,“也沒裂。”
蘇婉笑笑,“再燒一鍋也成。”
她命人把鍋底擦淨,讓人細看。鍋底刻著“李記三號”四個小字,紋路清晰。
消息傳得快。不到午時,就有人背著糧袋來了。
第一個是王大柱,牽著牛,肩上扛著半袋小米。他把糧倒在秤上,剛好二十五斤。
“剩下的一百七十五斤,秋收補。”李震站在鐵器架前,親手遞出一把鐵犁。
王大柱接過,沉甸甸的,犁鏵閃著冷光。他蹲下身,用袖子擦了擦,又摸了摸底部的“李”字印。
“真給牛用?”
“你家兩頭牛,正合適。”
王大柱咧嘴笑了,扛起犁就走。沒走幾步,又折回來,從懷裡掏出一塊鐵渣。
“這個……也能換?”
“能。”李震接過,放進身側的竹筐,筐上貼著“廢鐵回收”四字。
第二日,換糧的人排到了街尾。
鐵匠鋪擴到了五座爐,學徒二十人,分三班輪燒。趙武親自監爐,每出一鍋鐵,都要敲擊聽聲,看斷麵紋路。廢品一律打碎重煉,絕不流入市麵。
炭成了大問題。山中枯木采得快,補得慢。李震調了鹽礦三成收益,派人去周邊山林收木料,專設三座炭窯,日夜輪燒。
李驍帶了十名護衛,每日巡山護道。炭車從北坡下來,一路有人接應,半途不許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