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鏟背上的斷矛刻痕尚未拭淨,蘇婉已立於醫館門前。她指尖拂過那道細紋,目光未離來人衣角沾染的灰綠泥漬——此色獨出並州南嶺毒瘴穀,三日雨後不褪,遇風反散腥氣。百毒先生立於石階下,黑袍寬袖,袖口繡五蛇盤繞,見她現身,冷笑揚聲:“聞蘇夫人以仁心濟世,可敢與我賭命三局?勝者掌寧遠醫道,敗者自毀醫典,永不得行醫。”
圍觀眾人屏息,有老農欲退,卻被身後人流推擠難動。蘇婉未答,隻命人取酒壇一,傾入雄黃粉與砒霜少許,攪勻後自飲半杯,杯沿殘留淡黃濁液。她將餘酒遞出:“你若敢飲儘,三日後不死,我便焚典認輸。”
百毒先生臉色驟變,袖中手微顫。砒霜劇毒,縱以雄黃壓製,劑量稍差即斃命,而她竟當眾吞服,神色如常。他未接酒,反指醫館匾額:“第一局,比解毒。我以‘腐心蠱’種於孤兒體內,三日發作,你若能救,算你勝。”
蘇婉頷首,命人帶患兒入堂。孩子不過八歲,麵泛青灰,指甲發紫,呼吸淺促。她搭脈片刻,指腹壓過寸關尺,又揭其眼瞼察血絲走向。片刻後,她取銀針七枚,分刺患兒百會、神庭、風池等穴,針尾輕顫,如蛛絲微動。隨即命人熬雄黃蜜漿,加朱砂、甘草各一分,徐徐灌入。
“蠱蟲畏光喜暗,藏於心脈褶隙,現代儀器難察。”她語速平穩,對圍觀眾道,“但指甲青紫為血毒外顯,脈浮滑而無力,是蟲體遊走之兆。銀針封其出路,蜜漿引毒聚於喉,三時辰內必嘔出。”
話音落,堂外日影西斜。至申時三刻,孩童突然嗆咳,嘔出一團黑物,蜷縮如指節,尚有微動。人群驚呼四散,複又圍攏。老農顫聲:“這……這是五毒門的‘黑線蠱’!我叔父當年就是被這蟲……”
百毒先生立於廊下,額角滲汗。他未料此蠱竟被當眾破去,更未料她竟能不靠秘法,單憑望聞問切便斷其源。第二局未竟,第三局已難開口。
蘇婉收針入囊,目光直視:“你既無膽飲砒,又失蠱術,還比什麼?”
百毒先生咬牙,忽從齒間拔出一粒黑丸,欲塞入口中。李毅自側門閃出,銀針疾射,正中其腕,黑丸落地,裂開寸許,溢出紫煙,觸地即蝕石成孔。蘇婉皺眉:“藏毒牙,是五毒門死士標記。你若自儘,便是默認背後主使為平西王。”
百毒先生冷哼,閉目不語。
當夜,此人被囚於醫館後院隔離室,四壁塗石灰防毒,門設雙鎖。蘇婉每日親至,喂以解毒湯,湯中卻暗添微量砒霜。初時病人尚能坐起,第二日便四肢無力,第三日喉中如焚,每喘息一次,胸腔皆發出破風箱般聲響。他知自己已成毒癮之軀,離湯即死,續飲則苦不堪言。
至第三日晨,他伏地叩首,聲如嗚咽:“我說!王爺命我來此,非為爭醫道,實為試藥!春祭將至,百官齊聚,他要在祭酒中下‘牽機引’,令滿城昏亂,再嫁禍李氏投毒!我隻是先鋒,若我成功,後續自有真藥入城!”
話音未落,李震已入室。他未著龍袍,僅披墨色外袍,立於門側,目光如鐵:“毒從何來?由誰傳遞?聯絡暗語為何?”
百毒先生抬頭,眼中血絲密布:“我……我隻知藥自南嶺毒穀出,每月初七,有樵夫送藥至並州西市‘枯槐記’茶肆,以‘炭儘火熄’為號……其餘……我真不知!”
李震揮手,李毅上前將其拖出,押往暗牢。蘇婉立於廊下,手中空藥碗尚未放下。她低頭看碗底殘液,微微晃動,映出她眼底一絲冷光。
“砒霜依賴已成,他不會再咬舌。”她對李震道,“若斷藥三日,必瘋癲吐真言。但需防他背後另有監控之人。”
李震點頭:“加派暗哨,盯死枯槐記。另,春祭安保重排,祭酒改由內侍監釀,每壇留樣三日。”
蘇婉應聲,轉身欲走,忽聽身後李震低語:“你從前隻救人,從不製人。”
她腳步微頓,未回頭:“從前敵人藏於暗處,如今他逼我立於台前。醫者可仁,亦可執刃。”
次日清晨,醫館門前聚滿百姓。有人捧藥草,有人攜米糧,欲謝蘇婉救子之恩。她立於階上,隻道:“醫者本分,何須重禮?”正欲散去,忽見一老婦擠入人群,顫聲問:“我家孫兒昨夜腹痛不止,村中醫者說是吃壞,可他指甲也泛青……可是……可是那蠱?”
蘇婉神色一凝,立即命人備車,隨老婦同往。村在城東十裡,土路泥濘,車行顛簸。至村口,見數戶人家孩童皆有不適,輕者腹痛,重者嘔黑水。她逐一診視,取尿樣滴於試紙——此物為乾坤萬象匣所出,可顯毒素反應——紙麵漸顯紫斑。
“不是蠱。”她沉聲,“是水毒。有人在上遊投了‘軟筋散’,溶於溪流,日積月累,入體傷肝。”
村民嘩然。有人指村外溪口:“前日見一穿灰袍人往水邊倒壇中物,說是‘清渠藥’,我們信了……”
蘇婉立即命人封溪,取水樣化驗。同時令李瑤調查近三日進出城的藥商名錄。至午時,李瑤派賬房送來記錄:一名自稱“濟民堂”采藥人的男子,三日前購走大量朱砂、蜈蚣、蛇蛻,申報用途為“製驅瘴散”,但未在醫館備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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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偽裝。”蘇婉合冊,“平西王知我們查破毒醫,便改用慢性毒,汙染水源,製造疫病假象,動搖民心。”
她當機立斷,下令熬製解毒湯全城派發,重點投放東郊七村。又命人將試紙法簡化,教村中醫者辨毒。三日內,中毒者漸愈,未再新增。
然至第三日夜,蘇婉正在醫館複核藥方,忽覺指尖發麻。她立即自刺指尖,取血滴於試紙,紫斑緩緩浮現。毒素極淡,若非她常年自檢,幾難察覺。
“有人在我藥中下毒。”她不動聲色,命人徹查藥房進出記錄。次日查出,一名幫工昨夜曾入藥庫,稱“補錄藥材”,實則在她常用的一包甘草中混入微量“迷魂引”。
李毅審訊幫工,對方供出:乃平西王細作,任務非殺她,而是讓她“失手”。若她中毒後誤診,開錯藥方,便可坐實“蘇婉醫術不精,致百姓中毒”之名。
蘇婉聽罷,冷笑:“他不求我死,隻求我敗名。比死更狠。”
她當即下令,將那包甘草公開展示,當眾化驗,錄全程於《醫案實錄》。又在醫館外設“驗藥台”,百姓可自帶藥材來檢。三日間,千餘人查驗,無一異常。
百毒先生在暗牢中得知此事,終於徹底崩潰。他嘶喊:“我願招!王爺在春祭那日,不僅要下牽機引,還要在城門懸掛李氏通敵密信——偽造的!他已買通禮部小吏,隻等混亂起,便說李震勾結北蠻,欲奪皇位!”
李震親至暗牢,立於鐵柵外:“密信模板何在?聯絡人姓名?”
百毒先生喘息道:“在……在枯槐記茶肆地窖,暗格第三層……上有火漆印……印紋是……”
他話未儘,喉頭突然一緊,雙目暴突,手指抓撓頸項,如被無形之手扼住。李震疾步上前,李毅已探其脈——脈絕,氣道閉,卻無外傷。
“是‘斷魂香’。”蘇婉俯身察其口鼻,“藏於齒縫,受熱即發。他體內早被種下定時毒,一旦泄密,自動身亡。”
李震默然良久,揮手命人收屍。蘇婉立於牢外,手中試紙尚未焚毀,紫斑在燭光下微微發亮。
“他死了,但計劃未止。”她低聲道,“春祭還有六日。”
李震點頭:“加派雙倍守衛,祭台三步一崗。另,啟用‘天機分支’短時推演,預演祭典百種變數。”
蘇婉轉身欲出,忽覺袖中一物微動。她探手取出,是那日從患兒體內取出的黑蠱殘體。本已乾枯,此刻竟在掌心微微抽搐,似有生機。
她指尖用力,將蟲碾成碎末,粉末自指縫滑落,未及觸地——
一滴血從上方滴落,正落在殘蠱灰上,迅速洇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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