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旗懸在藥鋪上方,未落。
李驍站在校場邊,手按刀柄。三百輕騎已列陣待發,馬蹄踏地,塵土未揚。他目光掃過隊伍,最後停在三名被摘去甲胄的鄉勇身上。一人低頭不語,另兩人目光躲閃。李瑤遞來的名單上,這三人名字旁都畫了紅圈——領撫恤,無出工,曾屬輜重營。
“調去修渠。”李驍開口,聲音不高,卻傳遍前排,“敢抗命,按通敵論。”
三人被押走,無人爭辯。李驍翻身上馬,韁繩一扯,戰馬人立而起。他不再看身後,隻對傳令官道:“出發。”
雨在入夜時落下。
三百騎裹著油布,穿林而行。泥漿裹住馬蹄,每一步都沉悶無聲。斥候來回奔走,帶回的消息一致:寧遠堡以北三處糧道遭襲,焚車五輛,守軍死傷十七,賊蹤全無。李驍聽著,手指在刀鞘上輕叩三下,這是他思索時的習慣。
雨勢漸大,山道難行。副將低聲建議紮營避雨,李驍搖頭:“黑石峪距此三十裡,敵必以為我不會冒雨進兵。”他取出一張炭筆勾勒的地形圖,雨水打在紙上,墨跡微暈。圖上標注了兩處穀口、一片密林、一條斷澗。他用刀尖點在穀口:“火攻此處,斷其退路。你帶一百人從東側林間繞行,待我信號,合圍。”
副將領命而去。李驍率主力繼續前行,馬隊在雨幕中如影而行。
黑石峪口,火光突起。
乾柴淋了半日雨,點火不易,但李驍早令士卒備好火油。火舌舔上穀口堆疊的枯枝,濃煙混著雨氣翻滾升騰。穀內傳來騷動,人聲雜亂。李驍一聲令下,輕騎衝入,刀光劈開雨簾。
敵寇不過兩百,多為流寇,裝備雜亂。突襲之下,陣腳大亂。李驍親自帶隊,直撲中軍帳。一名頭目模樣的人正翻身上馬,李驍擲出長刀,貫穿其背。那人墜馬時,手中還緊握一枚銅令。
火勢蔓延,穀內哀嚎四起。投降者跪地抱頭,頑抗者被儘數斬殺。清點戰果,斬首一百零七,俘獲三十四,繳獲糧車四輛、火油兩桶、兵器若乾。李驍命人將銅令呈上,令麵刻著繁複暗紋,中央一“清”字,隱有盟誓之意。
他盯著銅令,未語。副將請示是否焚穀,李驍道:“留一口,放些俘虜出去。”副將一怔,隨即會意:散風聲,引蛇動。
天明雨歇,大軍啟程回返。
寧遠堡守將迎出十裡,見李驍甲胄染血,刀刃缺口三處,卻步履如常。李驍隻遞上銅令:“士族餘孽未清,北境不得安。”守將接過,手微抖。
軍議在寧遠堡議事廳召開。
李驍立於沙盤前,手指劃過幾處被焚糧道,又停在黑石峪位置。“賊非流寇,有組織,有內應,有退路。”他抬頭,“我們不能再靠鄉勇守土。守得住一時,守不住長久。”
廳內一片靜默。幾名老護衛隊長麵露不豫。一人開口:“養常備軍,糧從何來?百姓剛安,再抽丁征糧,恐生怨。”
李驍不惱,從懷中取出銅令,放在案上。“這是在黑石峪繳的。刻的是‘清流盟’的令。他們勾結流寇,燒我糧道,殺我士卒,還想著複什麼‘禮’。”他環視眾人,“我們不立軍,誰來護這新政?”
另一人皺眉:“鄉勇輪守,祖製如此。突改為常備,怕是朝野非議。”
李驍冷笑:“祖製?祖製能讓曲轅犁自己耕田?能讓婦人進工坊換工分?祖製救不了被擄的百姓,護不住燒毀的糧車。”他聲音沉下,“我不是要廢鄉勇,是要立一支隨時能戰的兵。輪戍製——每鄉抽丁一月,由老兵統訓,訓完歸田。兵源不斷,負擔不增。”
李瑤坐在角落,聽著,手中筆在冊上記著什麼。她抬頭:“軍資呢?鐵器、火油、戰馬,哪樣不要錢?”
李驍看向她:“首支常備軍,我親領。不支民糧,自籌軍資。”他頓了頓,“乾坤萬象匣中有機關圖譜,可造連弩車、火雷彈。我已令李晨試製,成後可換錢,也可裝備軍隊。”
廳內氣氛微鬆。李瑤點頭:“若能自給,倒可一試。”
李震坐在主位,一直未言。他手指輕叩桌麵,目光落在沙盤上那麵未落的黑旗。良久,他開口:“準試三月。三月後,若無成效,即刻裁撤。”
李驍抱拳:“謝父親。”
軍議散後,李驍率軍啟程回縣。
歸途山路泥濘,馬行緩慢。行至鷹嘴崖下,天色轉陰,雷聲隱隱。斥候往返三次,皆報前方無異。
李驍勒馬,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