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驍的靴底碾碎了一片濕泥,雨水順著他的鐵甲縫隙流進脖頸。他站在校場中央,麵前是三百名火銃手,大多低著頭,手指在槍管上反複摩挲。有人膝蓋微微發抖,有人咬著牙關,沒人敢抬頭看他的臉。
他沒說話,轉身走向帥案。案上放著半塊染血的鎧甲鱗片,邊緣裂口參差,像是被巨力硬生生掰斷的。他一把扯下內襯中衣,撕成條狀,蘸了朱砂,在布上畫出虎符輪廓。血紅的線條劃開布麵,像一道未愈的傷口。
“這是張猛將軍送出來的。”他舉起那片甲鱗,聲音不高,卻壓過了雨聲,“西河要塞每一道女牆,都釘著這樣的銅釘。他們用身體堵住缺口,直到最後一口氣。”
他將布條係在旗杆頂端,插進泥地。“現在,我要你們把每一顆釘子,都變成插進敵人喉嚨的刀。”
一名新兵抬起頭,嘴唇動了動,沒出聲。
李驍掃視一圈,點了九個名字:“你們帶組,每組三名老兵壓陣。火銃受潮的,卸下彈藥,用油布包好貼身帶著。走暗河舊道,不準點火把,不準出聲。誰要是怕了,現在可以走。”
沒人動。
他拔出唐刀,刀尖挑起地上那塊甲片,輕輕一劃,布旗上又添一道血痕。“從現在起,我們不是援軍——是反攻的刀鋒。”
話音未落,簾外人影一閃。李毅跨步進來,肩甲上的閩越銅鈴隻剩半截殘鉤,其餘碎成粉末,散在泥水裡。他沒看旁人,隻將一塊布遞到李驍麵前。
布是雲錦,拚合後中央浮出“閩”字暗記,可邊緣那道黑線已蔓延至字心,像是活物在緩慢蠕動。李驍盯著那線,伸手接過,塞進懷裡。
“北境的人。”他說,“他們換了旗號,也換了手段。”
李毅點頭:“暗河兩岸有伏兵,斥候剛報,西翼蘆葦叢發現三具屍體,穿閩越軟甲,但刀傷是北境彎刀所致。”
“誘餌。”李驍收刀入鞘,“走水路,他們料定我們不敢。傳令,卸甲,入水。”
三百人無聲解甲,留下重裝,隻帶短兵與火銃。十二名暗衛率先入河,像魚一樣滑進黑水。李驍最後一個下水,冷水灌進傷口,肋骨處傳來鋸齒般的鈍痛,但他沒吭聲。
河道狹窄,淤泥堆積,蘆葦密得幾乎不透光。前兩組人用身體撐開通道,第三組剛過半,一股暗流猛然卷來,一人被拖進深水,隻留下水麵一圈漣漪。
李驍抬手,吹響骨哨。
水下驟然翻騰,十二名暗衛從泥底暴起,匕首貼著敵兵咽喉抹過。岸上弓弩手還沒反應,已被割喉倒地。李驍踩著浮屍上岸,從懷中掏出最後三支完好的火銃,槍口對準蘆葦叢深處。
“點火。”
火銃轟響,驚起一片夜梟。李毅的弩箭緊隨其後,釘穿最後一人咽喉。那人倒下時,腰間令牌滑出,刻著北境軍製式編號。雨水衝開衣襟,內襯繡著狼頭圖騰,邊緣用細線縫了一圈星月紋。
李驍蹲下身,指尖抹過那紋路。三年前那場夜襲,刺客撤退時,袖口也有同樣的標記。
“他們認得我。”他低聲說。
李毅收弩,站在他身旁:“接下來更難走。”
“那就更得走。”
三十丈斷崖橫在前方,岩壁濕滑,僅靠幾根藤蔓和舊時棧道殘樁勉強連接。登山索早已備好,九組人依次攀爬。李驍最後一個上,他倒掛在藤蔓上,一手抓繩,一手檢查每一個繩扣。
數到第十七個時,他停住了。
繩結內側刻著一道極細的星月紋,與方才屍體上的完全一致。他抬頭,看見十二名暗衛正穩穩攀在崖壁凸起處,位置恰好將火銃手夾在中間。
“換位!”他暴喝。
十二名暗衛同時抽刀,三道血線噴在岩壁上。被斬落的右手還攥著半截火藥引線,指縫間露出金漆刺青——閩越商行的商號標記。
李驍在空中翻身,抓住暗衛拋來的鉤爪。下方傳來巨石滾落的轟鳴,北境斥候已在棧道起點架起投石機,第一塊巨石砸進河道,激起數丈水浪。
他落地站穩,喘了兩口氣,從懷裡掏出那麵染血的布旗,纏在槍杆頂端。火銃手陸續登頂,人人渾身泥水,但槍口依舊穩穩朝前。
“霧要來了。”李毅望著前方山穀。
濃霧果然從穀底升起,像一層灰白的牆,吞沒了視線。李驍下令所有人將火藥撒在馬鞍後方,自己伏在最前。當第一匹敵騎踏入藥粉區,他甩出火折子。
轟然爆響,馬群受驚亂竄,衝散北境騎兵陣型。李驍率暗衛突入中軍,唐刀連斬三人,刀鋒卡進一名副將護心鏡縫隙。他正要發力,忽然看清對方脖頸——一道陳舊刀傷,斜穿過喉結,邊緣呈鋸齒狀。
三年前,那個蒙麵人也是這樣站著,刀傷在同樣的位置。
副將瞪著他,嘴角扯出一絲笑。
李驍手腕一轉,刀鋒停在對方咽喉半寸。就在這時,一陣怪風橫掃山穀,濃霧驟然裂開。
西河要塞上空,一麵狼頭大旗在雨中獵獵招展。火光映照下,城牆上影影綽綽,全是北境重甲兵的輪廓。
要塞方向又傳來一聲爆炸,比先前更沉,像是地底炸開。李驍的刀尖微微一顫,血珠順著護心鏡滑落,滴在濕土上,暈開一圈暗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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