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麵又顫了一下,比前次更短,像是被什麼壓住了動靜。李震沒動,腳底那點濕泥已經乾了,粘在靴底,踩下去有輕微的澀感。
李毅站在他身後半步,聲音壓得極低:“軍械坊西側牆根,熱得反常。”
李震轉頭看他。
“夜裡三更,地表溫度比彆處高兩成。我帶人查過,沒火道,沒爐井,可土裡透著鐵鏽味。”李毅頓了頓,“我把暗哨全調過去了,今早發現有人翻牆。”
李震邁步往外走。
軍械坊外,守衛比往常多了一倍。李毅引他繞到西牆,一處新翻的土堆旁插著半截斷箭,箭杆上纏著黑布條。李震蹲下,手指抹過土麵,指尖沾了層細灰,湊鼻一嗅,是圖紙燒剩的焦味。
“人呢?”
“在地窖。”李毅推開一道暗門,梯子通向地下三丈。底下亮著一盞油燈,牆角捆著個黑衣人,雙手反綁,嘴被破布塞住。他左臂有一道新割的傷,血還沒乾。
李震走近,抽出他腰間短刀,刀柄刻著暗部編號。他認得這編號——三個月前收編的流民死士,歸在北嶺巡防隊。
“燒圖紙的時候,他慌了。”李毅從牆縫裡抽出半張殘紙,“隻來得及燒掉一角,主圖還在。”
他攤開紙,上麵是新式三段弩的機關結構,標注了扳機簧片的受力角度。李震盯著那行小字:“……可拆解為三組連發,射程百二十步。”
這是昨夜才定稿的圖。
“搜身。”李震說。
李毅從那人懷中摸出一塊布信,燒得隻剩半邊,上麵有“煥”字殘跡,墨色沉底,是官用印泥。另有一枚銅牌,刻著“陳家莊役籍”,背麵打了三個孔——那是賤戶標記,每逃一次役,官府就鑽一孔。
李震把銅牌翻過來,又看了一眼。
“帶他上去。”他說。
地窖口,李毅忽然抬手,示意安靜。他蹲下,耳朵貼地,片刻後起身:“北嶺方向,又有震動,比前兩回都穩。”
李震沒應聲。他盯著那死士的鞋底,上麵沾著黑泥,紋路細密,不像豫州本地土質。
“他不是一個人來的。”他說。
審訊在密室進行。李毅沒用刑具,隻把那枚三孔銅牌放在桌上,推到對方麵前。死士盯著牌子,喉結動了動,沒說話。
“你娘在陳家莊?”李毅問。
死士猛地抬頭。
“去年瘟疫,官府封村,三百口人活埋在後山。”李毅聲音平得像刀麵,“你娘沒死,躲在地窖,靠吃死人肉撐了七天。後來被流民救出,現在躺在山南破廟,咳血,腿爛到膝。”
死士眼眶紅了。
“王煥的人找到了她。”李毅說,“說隻要你在軍械坊拿到圖紙,送出去,她就能脫籍,進醫館。”
死士咬住牙,一聲不吭。
“你不想活?”李毅抽出刀,擱在他手腕上,“還是覺得,賣命換娘一條命,值?”
死士突然吼出來:“我爹被官府打死的時候,你們在哪?我姐被拉去當官妓的時候,你們在哪?現在說忠義?誰給我們活路!”
他掙了下,頭朝桌角撞去。
李毅側身一擋,刀背磕在他後頸,人暈了過去。
“嘴封得太緊。”李毅對李震說,“但鞋底泥是北嶺山腹的,混著鐵砂。他去過禁地。”
李震點頭:“王煥早就在打靈脈的主意。”
他拿起那半張密信殘片,對著燈看。墨跡下有暗紋,是水印防偽。這種紙,隻有州府以上官署才用。
“他不是主謀。”李震說,“是餌。有人想逼我們動北嶺的機關。”
李毅沉默片刻:“要不要清一遍死士營?”
“清?”李震搖頭,“三百人,七成是賤戶出身。你清得完?”
“可他們已經滲進來了。”
“那就把路鋪寬點。”李震站起身,“叫李瑤,帶上名冊,去死士營。把這人也帶上,活著。”
死士營在城西校場地下。三百人列隊站定,黑衣黑甲,刀不離手。李震走上高台,身後兵丁抬著那名被捕的死士,扔在台前。
人群騷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