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震的手指還停在沙盤上,目光凝在臨河倉的位置。密室裡燭火微晃,映得他側臉輪廓分明。門外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門開一道縫,李瑤快步進來,手中捏著一封密報,紙角已被汗水浸軟。
“陸維之的信,收件人是兵部侍郎周明遠。”她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清晰。
李震沒動,也沒說話。片刻後,他緩緩收回手,將沙盤邊緣一枚代表幽州糧道的木牌輕輕翻麵。那動作輕得像拂去一粒塵,卻透出不容置疑的決斷。
“繼續盯著。”他終於開口,“讓他寫,讓他寄。我們不攔,也不動。”
李瑤點頭,正要退出,卻又頓住:“還有件事——城南流民區,昨夜來了三批陌生人,打著‘賑災義倉’的旗號,向饑民分發糙米和舊衣。接頭人穿東廠暗衛的靴子,左腳靴幫有補丁,用的是宮造紋線。”
李震眼神一沉。他起身走到案前,提起筆,在一張空白軍報背麵寫下“東廠”二字,隨即劃掉,又寫下“流民暴動”四字,圈了起來。
“他們想把火燒到我門前。”他聲音不高,卻帶著鐵鏽般的冷意,“上一次是賬本,這一次是民變。王晏倒了,可狗還在咬人。”
李瑤站在原地沒動:“要不要先下手為強?控製那幾個接頭人?”
“不。”李震搖頭,“他們不怕我們抓人,就怕沒人信他們有罪。現在抓,反倒坐實了我們怕民怨。他們要演,我們就讓他們演足了戲。”
他轉身走向牆邊的青銅架,取下一塊銅符。符麵刻著細密紋路,中央一道裂痕如命線斷裂。他將銅符放在案上,手指輕敲三下。
“啟動天機分支全部暗線。我要知道東廠每一個密探進出流民區的時間、路線、接頭暗語。同時,放出風去——就說有蠻族使者入京,與東廠頭目在城西破廟密會,談的是‘借亂開邊’。”
李瑤眉頭微皺:“這話說出去,若被查實是假……”
“不會查。”李震冷笑,“隻要有人信,就夠了。百姓怕亂,朝臣怕叛,皇帝更怕邊疆不穩。恐懼比真相走得快。”
他頓了頓,又道:“另外,讓趙德在都察院放句話——‘近日流民聚集過快,恐有外力煽動’。不必點名,隻提疑點。”
李瑤記下,轉身欲走。
“等等。”李震叫住她,“傳令李毅,即刻來見我。”
李瑤出門不久,李毅便到了。他一身黑衣未換,肩頭還沾著夜露,進門後直接單膝跪地:“屬下參見家主。”
“起來。”李震遞過一張紙,“這是東廠總舵的布局圖,你帶的人必須在子時三刻前潛入刑房密格,取一份名單。”
李毅接過圖紙,隻掃一眼便收進懷中:“什麼名單?”
“東廠與各地流民頭目的聯絡名冊。藏在刑房東牆暗格,外層是空冊,內夾一份油紙卷。任務不是毀,是抄——原樣歸還,不留痕跡。”
李毅眉頭一緊:“刑房夜夜有人輪守,密格機關三重,強取必驚動。”
“所以不能強取。”李震從袖中取出一枚銅釘,“這是機關圖譜推演的密鎖結構,用磁石吸出第三枚銅釘,暗格自開。你帶的三人,必須都走過下水道路線,熟悉鐵網間距和巡哨間隙。”
李毅點頭:“屬下明白。不傷一人,不留痕跡,隻取一紙。”
“去吧。”李震盯著他,“記住,若遇巡夜鷹犬,能避則避,能製則製,但不準殺人。東廠死一個人,皇帝就會震怒。我們要的是證據,不是血案。”
李毅領命離去。密室重歸寂靜。
三更天,李毅已率三名死士潛至東廠後巷。下水道入口被鐵柵封死,李毅從腰間取出一段彎曲銅管,插入鎖孔輕輕一擰,鐵柵應聲滑開。四人魚貫而入,匍匐前行。
途中避過三道鐵網,每道間距不足三尺,巡哨番子每隔一刻鐘經過一次。李毅提前測算過時間,帶著三人卡在換崗間隙穿行。至刑房下方,他攀上通風口,用磁石緩緩吸出暗格銅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