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掠過旗杆,最後一根細絲微微顫動。
李震收手,轉身走下高台。校場死士已儘數退入暗處,十名黑衣人如墨滴入夜,無聲無息。他未換甲胄,肩披玄鐵戰袍,腰懸佩劍,步履沉穩地穿過宮道。沿途禁軍垂首避讓,無人敢直視其麵。
宮門內,宦官候在階前,見他身影漸近,連忙躬身:“陛下已在宣政殿候您多時。”
李震點頭,未語,抬步而入。
殿中燈火通明,雍靈帝端坐龍椅,手扶案幾,指節微顫。朝臣分列兩旁,有人低眉順眼,有人目光閃爍。李震行至殿心,未跪,隻抱拳一禮。
“李卿,”雍靈帝開口,聲音略顯乾澀,“今日閱兵,軍容整肅,死士如鬼,朕……甚慰。”
“陛下過譽。”李震語氣平和,“此皆將士用命,百姓支持,非臣一人之功。”
“正因如此,”雍靈帝深吸一口氣,“朕欲賜卿‘鎮國異姓王’之爵,開府儀同三司,位在諸王之上,以彰功勳。”
殿內瞬間安靜。
幾位老臣眼神微動,其中一人輕咳一聲,低聲道:“李公拒不受封,豈非不忠?”
李震未理會,隻望著皇帝,忽然一笑:“陛下,臣若為爵位而來,今日便不會空手入殿。”
雍靈帝一怔。
“臣所率之軍,不為爭權,隻為北地百姓能有飯吃、有屋住、有路行。”李震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若受王爵,反讓人以為臣以兵逼宮,圖謀非分。民心若疑,新政難行。”
那說話的老臣還想開口,卻被身旁同僚輕輕拉住袖角。
李震繼續道:“昔年周公輔成王,攝政七年,未嘗稱王。天下安定,便還政於君。臣不敢比周公,但願效其忠。”
雍靈帝臉色微鬆,卻又皺眉:“可若不予封賞,外人隻道朕薄待功臣。”
“陛下若真信臣,”李震上前一步,“不如許臣一事。”
“何事?”
“北方六州,賦稅三成上繳朝廷,其餘由臣統籌調度,軍政自理,五年一核。”
殿中嘩然。
“你這是要割據!”一名武將忍不住出聲。
李震不惱,隻問:“去年北境大旱,朝廷可曾撥糧?”
那人語塞。
“前年蠻族南下,朝廷可曾派援?”
無人應答。
“三年來,北方修渠、築城、養兵、賑災,皆由民間集資、商路抽稅、屯田自給。”李震語氣依舊平穩,“臣不是要脫離朝廷,是要替朝廷守住這片地。若陛下擔心臣專權,臣願立誓:五年之內,若北方民生不興、軍備不固,臣自行解職,永不掌兵。”
殿中寂靜。
雍靈帝久久未言,手指在案幾上輕輕敲打。片刻後,他看向左右:“諸卿以為如何?”
無人敢先開口。
一位老臣終於顫聲道:“李公所言……確有道理。北方久亂,若能自安,於國於民皆有利。”
另一人附和:“隻要稅賦不缺,朝廷何必插手地方政務?”
雍靈帝閉目片刻,再睜眼時,已有了決斷。
“準。”他緩緩道,“朕允你自治之權,但需立約為憑。”
“臣謝陛下信任。”李震終於躬身,“然兵權雖重,不如信義。臣今日當殿解劍,以示無僭越之心。”
說罷,他伸手握住佩劍,抽出半寸,隨即反手置於殿心玉磚之上。劍身未全出鞘,隻露一截寒光,映著燈火,冷而不厲。
雍靈帝看著那柄劍,喉頭滾動了一下。
“你……真不要王爵?”
“不要。”
“也不留兵護駕?”
“臣之兵,守的是百姓,不是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