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踏過泥濘,濺起的水點打在李震腿上,他沒有低頭看。前方城門已現輪廓,灰牆斑駁,守兵列隊森嚴。傳令兵早在半裡外飛馳ahead,此刻城頭旗幟翻動,吊橋正緩緩放下。
蘇婉站在醫館廊下,手中托盤盛著三支玉瓶,瓶身刻有細密紋路,是空間培育的青髓草提取物。她指尖微顫,並非因冷,而是方才顯微鏡下所見——血樣中遊動的病原體形態扭曲,與舊日牛痘截然不同。她轉身走入內室,簾布落下,隔開外麵嘈雜人聲。
“首例患者接觸過西陲流民?”李驍大步跨進醫館,披風未解,肩頭還沾著雨漬。他目光掃過躺倒的幾名病人,皮膚泛紅,嘴角滲血,呼吸急促如拉風箱。
“不止。”蘇婉從櫃中取出一卷記錄冊,“七日前,三名孩童先後發熱,皆來自北郊窪地營地。今日新增十三例,其中五人已咳血。我取了樣本比對,確認為牛痘變異株,傳播途徑可能經由空氣或水源。”
李驍眉頭擰緊:“可有法子遏製?”
“隔離。”她語氣果斷,“必須切斷接觸鏈。現有郎中主張焚燒衣物驅邪,那是害人。疫氣不靠香火散,隻隨人動而傳。”
話音未落,門外傳來喧鬨。陳九齡小跑進來,官服皺亂,額角帶汗:“守將要燒患者衣被,百姓圍在街口,有人喊‘神罰降世’,再不管就要搶醫館了!”
蘇婉放下冊子,端起托盤往外走。李驍攔住她:“你出去太險。”
“我不露麵,謠言隻會更盛。”她抬眼,“讓他們親眼看看,什麼是真正的查疫。”
醫館門前石階上,火盆已燃起,濃煙滾滾。一名白須老者舉著舊醫書高呼:“焚此邪書,淨我城池!”人群躁動,幾人伸手欲搶藥箱。
蘇婉踏上台階,聲音清亮:“諸位,請看這鏡中之物。”
她將顯微鏡推至台前,調整焦距,指向圍觀者中最壯實的一人:“你來看。”
那人遲疑俯身,隻一眼便猛地後退:“蟲……會動的蟲!”
“那便是致病之源。”蘇婉立於光下,白衣如雪,“它不在書裡,不在衣上,而在病人咳出的氣息中。燒書無用,隻會讓真正治病的人閉嘴。”
人群安靜下來。
李驍趁機揮手,親兵列陣上前,收繳火盆,驅散聚集者。陳九齡立即組織民夫搬運竹席木板,在城西空地搭設隔離棚。
夜色漸沉,李毅自流民營地歸來,靴底裹滿淤泥。他在醫館後院見到蘇婉,低聲稟報:“井水有問題。我取樣滴入試劑,顯出血痂分解痕跡。再查飲水路徑,發現上遊暗渠被人鑿開過,殘渣混入主井。”
“有人投毒?”
“不止。”他遞上一塊焦黑令牌,邊緣刻著狼頭,“抓了個偽醫,叫趙百生,楚南來的。他藏了一本手記,記著如何用腐血激活病毒,還寫著‘西境供奉,事成得金五十錠’。”
蘇婉盯著那塊殘牌,眼神漸冷:“這不是天災,是衝著我們來的。”
李毅點頭:“他已經招了部分同夥,但還有人在營裡散布‘吃香灰避疫’的謊話,煽動混亂。”
“抓出來。”蘇婉合上記錄冊,“一個都不能漏。”
次日清晨,北風卷著塵土刮過街道。李驍親自帶隊封鎖營地周邊,凡昨日接觸患者者,一律押往隔離區。有人反抗,當場按倒在地,繩索捆縛。
趙百生被押到醫館前,雙手反綁,臉上仍帶著冷笑。他看見蘇婉走出來,忽然大喊:“你們懂什麼!古法行醫千年不衰,你們這些妖人拿鏡子照鬼影,就想改規矩?”
蘇婉不理他,隻對身旁助手道:“準備血清原型。”
“你瘋了!”趙百生掙紮起來,“那東西沒試過,打進去就是死!”
她挽起袖子,露出小臂。針尖刺入皮膚,藥液緩緩推入。周圍百姓屏息凝視,連守兵都停下了動作。
注射完畢,她輕輕按住針孔,抬頭看向人群:“我會在這裡待七日。若我發病,你們儘可說我騙人。若我不病,就請相信——防疫靠的是查證,不是燒書。”
片刻寂靜後,角落裡一個老婦顫巍巍走出,伸出手:“我也打。”
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陳九齡迅速登記姓名,安排接種順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