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碾過接縫,發出一聲清脆的“哢”。
李震翻身下馬,將韁繩交給隨行的趙德。他踩著田埂走過去,腳底沾了濕泥,每一步都沉穩落地。遠處那輛軌道馬車正緩緩駛出山口,蒸汽噴口吐著白霧,聲音漸漸遠去。他沒有回頭,隻問:“犁具都備好了?”
趙德點頭,示意身後工匠抬出一架鐵犁。犁身呈弧形,握柄傾斜,與尋常直轅犁大不相同。幾名農夫圍在旁邊,神色猶疑,有人低聲嘀咕:“這玩意兒能翻土?看著就不穩當。”
李震沒理會,徑直走到兩塊相鄰的田地前。左邊一塊土色淺黃,犁痕稀疏,是用舊法耕作的樣田;右邊深褐鬆軟,犁溝細密整齊,剛用曲轅犁深翻過一遍。
“張三。”他喚了一聲。
老農從人群裡走出來,低著頭,手裡攥著一卷發黃的佃書。他跪下來,聲音發顫:“老爺,祖上三代都用老犁,一犁一寸,不多不少。這新家夥太深,傷地脈,來年收成要遭殃啊。”
周圍十幾戶農戶紛紛附和。有人喊:“要是減了產,拿什麼交租?”還有人說:“王家那邊說了,誰動新犁,就收回田。”
李震蹲下身,抓起一把右邊田裡的土,輕輕一捏,土塊鬆散落下。他又抓起左邊的,用力才掰開,內裡板結發硬。
“你們種地,是為了守規矩,還是為了收糧食?”他把土攤在掌心,“一樣的種子,一樣的水肥,深翻的土透氣保水,淺耕的土板結漏墒。三日後見苗,若新法不如舊法,我李家賠你們三倍口糧。”
沒人說話。
他站起身,對工匠抬手:“下種。”
麥粒撒進犁溝,覆土壓實。整個過程安靜得隻能聽見風掠過麥茬的聲音。李震脫了外袍,親自扶住曲轅犁把手,牽牛入田。牛蹄踩進泥裡,犁刃切入土壤,一道深而勻稱的溝壑在田中延展。
圍觀的人群慢慢散開,有人走了,也有人留下盯著那道新犁痕,久久不動。
三日後清晨,露水未乾。
李震帶著趙德再次來到田頭。試驗田裡的麥苗已破土而出,右邊那片葉色青綠,株高齊整,明顯比左邊高出半寸。根係扒開浮土可見,紮得更深,須根密布。
幾個早來的農夫蹲在田邊,手指撥弄著苗根,臉上寫滿驚異。
“真……真多長了一截。”一人喃喃。
“你看這土,鬆軟得很,夜裡下的露水都存住了。”另一人抓了把土,反複揉搓。
消息傳得極快。不到半日,全縣四鄉都有人趕來查看。縣學教諭也被請來,帶著算紙和尺子,當場測算土壤透氣度與根係分布,記下數據後隻說了一句:“此法合農理,若推廣,一季可增產兩成。”
話音未落,人群後傳來冷笑。
“增產兩成?才幾天就敢斷言?”一名穿灰袍的老賬房拄著拐杖走來,袖口繡著王家族徽,“春苗早發未必秋收多打,萬一後勁不足,豈不是害了鄉民?”
趙德上前一步:“那您說,怎樣才算數?”
老賬房眯眼:“除非有人敢把全家田契押上,否則都是空談。”
李震看向趙德。趙德會意,從懷中取出一張告示,展開貼在田頭木樁上。
“凡自願交出舊佃契,歸附李氏屯田者,其子弟可入李氏私塾,免束修,供筆墨。”他朗聲道,“屯田所產,七成歸耕者,三成入倉備荒。官府備案,立約為據。”
人群嘩然。
“能上學?”有人問。
“真的免學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