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從李震指間滑落,墜入河麵,濺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水紋。他轉身朝坡下走,腳步未停,身後趙德緊隨其後,低聲說著什麼。軌道樁基已穩,水力牽引段初具輪廓,可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
三日後清晨,皇都南門剛開,一隊鐵甲禁軍便直撲城外軍械坊。領頭校尉手持黃綢聖旨,聲如洪鐘:“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火器凶戾,逆天傷和,凡私造、私藏、私傳者,一律問罪。即刻查封李氏軍械坊,圖紙儘毀,工匠收押,違令者斬!”
坊門被撞開時,匠人們正調試新式速射炮的閉鎖機關。火爐未熄,鐵砧尚燙。禁軍不問緣由,掀翻工作台,踩碎模具,將一卷卷油紙圖紙扔進火盆。有老匠人撲上去搶,被一腳踹倒,口角滲血。火光映著“禁武令”三個墨字,燒得扭曲變形。
消息傳到李震耳中時,他正站在校場邊緣,看著新一批蒸汽戰車底盤組裝。李毅悄然靠近,聲音壓得極低:“拍下了。毀圖、砸模、打人,一個沒漏。”
李震盯著那輛半成品戰車,良久,隻道:“去把最大的那門炮推出來。”
半個時辰後,南郊校場聚滿了人。不隻是工匠,還有聞訊趕來的百姓、各國使節、士族家主。校場中央,一門青銅長炮靜靜矗立,炮身刻著“鎮國”二字,是李氏兵工最得意之作。
李震走上高台,手中握著一柄金錘。他沒有說話,隻是掄起錘子,重重砸向炮尾。一聲悶響,擊發機構應聲碎裂。人群嘩然。
他繼續砸。每一下都精準落在關鍵部位——卡榫、藥室、導火孔。碎片四散,他一邊拆,一邊高聲說道:“這是閉氣環,防止火藥外泄;這是膛線槽,讓炮彈飛得更遠;這是平衡架,減震穩準。”他的聲音平穩,像在講一堂尋常課,“火器不是妖術,是鐵、是火、是人的腦子。”
最後一錘落下,整門炮散成數十部件,整齊排列在長案上。他抬頭環視四周:“朝廷說不準我造,那我就教你們造。誰想學,上來拿一件,帶回去琢磨。”
台下死寂片刻,忽有一名年輕鐵匠衝上台,抓起一段炮管就走。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有人抱走了瞄準具,有人扛起了輪軸。不到一炷香時間,零件分儘。
當晚,三百縣的鹽包裡夾著火炮結構圖,藥箱底層藏著裝填口訣,織機配件盒中塞進了金屬加工手冊。李瑤坐在燈下,一頁頁核對著情報網傳回的密報:“幽州已有十七村開工鑄炮管……荊州木匠改了支架,用硬槐木代替鐵架……青州漁民拿漁網鋼絲做引信。”
五日後,曹瑾站在皇城箭樓上,臉色鐵青。快馬接連入城,帶來各地急報:某縣私設熔爐,一夜鑄出三門土炮;某鎮百戶聯名上書,願以家產換一門守村炮;更有邊州守將遣使密詢,是否可依圖自造以禦外敵。
“瘋了……全瘋了!”他咬牙切齒,揮手命人:“給我抓!凡是傳圖授技者,格殺勿論!”
命令傳下去,卻難執行。那些遊方匠人早已分散潛入鄉野,白天修農具,夜裡授技藝。李毅帶著暗部在暗處巡行,幾股士族派出的殺手剛動手,便被悄無聲息地製伏,綁了送進縣衙,嘴裡還塞著他們自己攜帶的“剿逆令”。
第七日黎明,李震登上皇都南十裡觀政台。天邊泛白,霧氣未散。他望向北方,忽然抬手一指。
趙德順著方向看去,呼吸一滯。
遠處地平線上,一條黑線緩緩浮現。起初隻是模糊影子,隨著晨霧漸薄,輪廓清晰起來——那是炮車,成百上千的炮車。有的用牛拉,有的人力推,有的乾脆架在獨輪車上。炮管粗細不一,有銅鑄的,有鐵焊的,甚至有石料鑿成的,但每一門,都按照統一圖紙裝配了標準藥室與點火裝置。
隊伍從幽州方向蜿蜒而來,一路向西展開,橫貫平原,竟綿延不知幾許。百姓沉默前行,無人呐喊,無人舉旗。他們隻是把炮推到指定位置,擺正,退開,然後站到後麵,彙入越來越長的人列。
炮口一律朝天,指向皇城方向。
風掠過曠野,吹動草尖,也吹動那些粗糙卻堅實的炮身。陽光灑在金屬表麵,反射出點點寒光。
李瑤快步登上高台,遞上一份密報:“六萬七千三百一十二人完成首炮組裝,另有四萬餘正在施工。五州響應,無一郡缺席。”
李震點頭,目光未移。他知道,這些人裡,有曾砸過軌道樁的forer漕夫,有曾懷疑瘟疫是李氏所為的老農,有曾跪在村口投石阻醫的孤老。如今他們推著炮車,一步一步,走向這座從未屬於他們的權力中心。
城牆上,曹瑾渾身發抖,連聲催促:“調兵!快調兵!把他們轟回去!”
禁軍統領站在他身後,手按刀柄,卻遲遲未動。他望著那綿延不絕的炮陣,聽著城外死一般的寂靜,喉嚨滾動了一下:“大人……這五千人,夠嗎?”
李震終於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傳入身邊每一個人耳中:“告訴城裡那位。這些炮,不為攻城,不為弑君。它們在這裡,是因為百姓終於明白——護不住命的時候,官府不會來;救不了人的時候,聖旨不會來。隻有自己手裡有東西,才能不讓兒子餓死,不讓女兒被搶,不讓房子一把火燒了。”
他頓了頓,望著皇城最高處那片琉璃瓦:“若他還認我們為賊,那就請先滅了這一萬人。”
話音落時,東方日出。
第一縷陽光照在最前排那門炮上,炮口微微發亮。
一名老匠人拄著拐杖,顫巍巍走到自己的炮旁,從懷裡掏出一塊軟布,一點一點擦去炮身上的露水。
他的手很慢,很輕,像是在擦拭一件傳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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