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瑤走出指揮所時,天邊剛泛起灰白。她腳步未停,手中那頁寫著“南征首日”的紙被風掀動一角,隨即塞進案頭情報匣中。帳外巡夜死士快步而來,抱拳低語幾句,轉身帶她折返帥帳。
帳簾掀開,蘇婉已站在長案前,手中攥著一封染血密信,指節因用力微微發白。信紙邊緣焦黑,像是從火中搶出,字跡多處暈染,唯“江心寺”三字清晰可辨,墨下壓著一道暗紅血痕,尚未完全乾透。
“這是從失蹤糧隊最後一輛馬車夾層裡找到的。”她的聲音不高,卻讓帳內空氣一滯,“送信人沒能活著抵達接應點,在岔道口被割喉,屍體藏在溝底。巡夜隊發現時,信還縫在他貼身衣袋裡。”
李震抬眼,目光落在那三個字上,片刻未語。他伸手取過密信,指尖掃過血漬,又翻看背麵,無印記,無落款。
“王晏的人。”他說。
蘇婉點頭:“信裡提到‘內應已入糧隊,待令行事’,目標是切斷我軍補給線。他們知道我們查到了異常,故意讓這支隊伍晚到,製造延誤假象,實則早已換血。”
帳外腳步聲急促逼近,李毅掀簾而入,甲胄未卸,肩頭沾著露水。他直入主題:“俘虜審出來了。藏在最後一輛糧車夾層裡的細作,左耳缺半,是士族私刑留下的記號。我認得這種烙法——王晏府中處置叛奴的手法。”
李震緩緩放下信:“他說了什麼?”
“鐵索機關不在岸邊。”李毅語氣沉穩,“主控機關在江心寺地窖,水底樁基的升降由地窖內的絞盤係統操控。隻要關閉機關室,整條鐵索會瞬間繃緊,舟師彆說通行,靠近都會被撕碎。”
蘇婉眉頭微蹙:“江心寺在江心孤島,平日隻住幾個老僧,香火冷清。若真藏了機關,工程浩大,不可能無聲無息。”
“所以用的是舊寺地基。”李毅從懷中取出一張草圖,鋪在案上,“我讓人連夜翻查地方誌,發現江心寺原為前朝水寨了望台,地窖深達三層,早年曾有暗道通江底。王晏借修繕寺廟之名,暗中改建為機樞重地。”
李震俯身細看,手指劃過草圖中標注的地窖入口位置。“熱氣球昨夜航拍有沒有發現異常?”
話音剛落,帳外傳來輕叩聲。一名傳令兵遞入一封飛鴿密報。李瑤接過拆看,神情微變:“熱氣球組回報,昨夜子時,江心寺地窖通風口有金屬反光,持續約一刻鐘,疑似機械運轉。另,寺內燈火分布異常,東側偏殿徹夜不熄,與僧人作息不符。”
“那就是了。”李震抬手將草圖一角壓在銅釘下,“機關室確在地窖,且仍在運作。”
蘇婉忽然上前一步,按住他手腕。她察覺到他的呼吸略顯沉重,指尖冰涼。
“你多久沒合眼了?”她低聲問。
李震未答,隻輕輕抽回手,轉向李毅:“封鎖消息。俘虜口供不得外傳,糧隊失聯一事對外仍稱‘途中延誤’。派一組死士換上失蹤民夫服飾,按原路線返程,偽裝一切如常。”
“是。”李毅抱拳,“我會親自帶隊,確保敵方不會察覺泄密。”
“不必你去。”李震搖頭,“你留下統籌全局。挑兩個信得過的,換裝潛入即可。真正動手,等熱氣球升空後再說。”
李毅遲疑片刻,終是領命退下。
帳內重歸寂靜。蘇婉沒有離開,而是走到角落藥箱前,取出一隻瓷瓶,倒出兩粒藥丸,遞過去:“這是安神益氣的方子,你先服下,至少撐到今日軍議結束。”
李震看著那藥,片刻後擺手:“不用。現在每一分精神都得用在刀刃上。”
他起身走向地圖,手指重重點在江心寺位置:“鐵索能斷,但若不斷根,敵人隨時可以重啟機關。必須毀掉地窖內的絞盤係統。”
“那就得派人登島。”蘇婉說,“可島上守衛森嚴,白天難近,夜裡又有巡江船隊來回。”
“熱氣球可以投人。”李震語氣平靜,“高空索降,直入寺後林區。隻要摸清地窖結構,炸毀核心機樞,鐵索便成廢鐵。”
蘇婉盯著他側臉,忽然發現他唇角有一抹未擦淨的暗紅。她心頭一緊,迅速靠近,一把抓住他手腕。
脈搏紊亂,氣息浮而無力。
“你咳血了。”她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嚴厲。
李震想抽手,卻被她死死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