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瑤的指尖剛從密信上移開,筆尖的墨滴尚未完全凝固,帳外馬蹄聲驟然炸響。傳令兵滾鞍下馬,聲音劈進晨風:“北岸江麵……升起了鐵索!”
她抬眼,墨跡在紙上洇成一小片黑。
李震接到軍報時,正站在南岸高台,手扶石欄俯視江流。他沒有動,隻是指節在石沿上輕輕一叩。身後帥旗獵獵,李驍聞訊趕來,甲胄未卸,臉上還帶著火器營演練後的煙灰。
“多少條?”
“百條以上。”親衛低頭,“每條鐵索吊著一人,全是前幾日失蹤的我方斥候與傷兵。”
李驍眼神一沉。他記得那些人——有的是在夜襲後失聯,有的是突圍時被俘。他們本不該死在這種地方。
蘇婉正在醫療船上清點藥材,聽聞消息,手中的藥包落進箱中。她沒說話,轉身命人將浮木筏推入水中,又取來厚絨毯和止血針具。醫女們迅速集結,船頭鐵鉤一一查驗,確保能在湍流中穩住身形。
江對岸,王晏立於高台之上,紫袍在風中翻卷。他抬手,身後鼓聲三響,兩岸山崖間的粗大鐵索緩緩繃緊。玄鐵鑄就的鏈條自北岸塔樓延伸而出,橫跨寬闊江麵,一直垂到南岸礁石區。每一根鐵索都掛著一個搖晃的人影,衣甲殘破,手腳被縛,口中塞布,僅靠頸間繩圈勉強懸空。江風一起,人隨索蕩,如鐘擺般來回晃動。
一名俘虜忽然劇烈掙紮,鐵索發出刺耳摩擦聲。王晏冷笑,揮手示意。弓手登台,箭尖對準那人胸口。
“放箭。”
箭矢破空,卻未命中。一支燃燒彈從天而降,砸在鐵索中段,轟然爆燃。赤紅火焰瞬間裹住金屬,高溫熔流順著鏈節滴落江麵,嘶鳴作響。鐵索在烈焰中扭曲、斷裂,那名俘虜隨著半截殘索墜入江心。
熱氣球群自南岸林後升起,六隻巨囊鼓滿熱風,吊籃內裝有改良燃燒彈。李瑤站在領航籃中,手持銅管望遠鏡,緊盯對岸弩陣位置。她身旁飛行員握緊操縱杆,等待指令。
“避開左峰弓手區,右翼低飛,投彈間距十步一發。”
熱氣球緩緩推進,利用江麵水汽遮掩輪廓。第二輪燃燒彈精準拋射,連續命中十餘條鐵索中段。玄鐵不堪高溫,接連崩斷,人影紛紛墜落。江流洶湧,多數俘虜入水即被衝走,隻剩繩索殘端在風中輕晃。
蘇婉站在船首,目光掃過江麵。她舉起紅旗一揮,數十艘輕舟同時離岸,逆流而上。舟上配備長鉤與浮筏,醫女們腰係繩索,隨時準備躍水救人。
一名女醫抓住漂過的俘虜腳踝,奮力拖回船邊。另兩人合力剪斷纏繞其身的鐵鏈,發現他雙臂已被磨穿,血肉模糊。她們立即施針,按壓胸腹排水,再裹上絨毯保溫。可此人氣息微弱,瞳孔已散。
“還有救嗎?”年輕醫女抬頭問。
蘇婉探過脈,搖頭。她將手指移到對方唇下,確認最後一絲溫熱消散,才合上他的雙眼。
“下一個。”
更多俘虜被撈起。有人尚存意識,低聲念著番號;有人牙關緊咬,渾身抽搐;還有一個在被抬上船時突然睜眼,死死抓住蘇婉的手腕,喉嚨裡擠出幾個字:“彆……讓他們再掛上去……”
她反手握住那隻冰冷的手,直到對方力竭鬆開。
李毅早已率二十名死士潛至北岸淺灘。他們借礁石掩護,攀附殘留鐵索渡江,在敵岸林帶邊緣構築掩體。毒煙罐悄然點燃,灰綠色煙霧貼地蔓延,迫使高台附近的弓手後撤。兩名死士架起弩機,封鎖塔樓出口。
李驍在南岸調度火器營,下令燃燒彈減量齊射,避免誤傷救援船隻。他親自校準角度,確保下次投彈能覆蓋剩餘鐵索。炮口餘溫未散,副官報告庫存:“三號燃燒彈還剩十七枚。”
“夠了。”他說,“全打出去。”
第三波熱氣球升空時,王晏終於變了臉色。他連揮三下手令,命強弩隊集中射擊空中目標。箭雨騰空,一隻熱氣球尾囊被射穿,火焰倒灌,整隻氣球傾斜墜向江麵。所幸駕駛員及時跳傘,落入己方水域獲救。
李瑤咬牙,下令剩餘五隻熱氣球分兩路夾擊。最後一批燃燒彈傾瀉而下,剩餘鐵索儘數熔斷。江麵上,殘索如蛇遊蕩,俘虜接連落水。輕舟穿梭其間,不斷將生還者運回醫療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