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剛透,校場的地麵還泛著夜露的濕氣。李毅站在高台之上,腳下是三十道沉默的身影。他們跪著,背脊挺直,臉上沒有一絲波動,仿佛早已將血與命交給了這片土地。
他低頭看著手中那件飛魚服。黑底金紋,袖口繡著蟒首,領口壓著銅扣。這是他親手設計的樣式,既不同於軍中製式,也不同於衙門差役。它隻屬於一支新的力量——一支藏在陽光背後的力量。
李毅彎腰,將衣服披在一員頭領肩上。那人雙手接過,緩緩套入,動作謹慎得像在穿一副鎧甲。接著第二人、第三人……一件件飛魚服被遞出,一人接一人穿上。風掠過校場,衣角翻動,發出低沉的嘩響。
“從今日起,你們不再叫暗部。”李毅的聲音不高,卻壓住了全場,“你們是錦衣衛。”
台下無人應聲,隻有呼吸聲整齊劃一。
他抽出腰間佩劍,劍身在晨光下一閃,映出一道冷線。劍尖直指校場儘頭懸掛的匾額——“清正廉明”四個大字已蒙了薄塵。
“記住,我們不是來抓賊的。”李毅的聲音沉了下來,“也不是來審案的。我們隻殺兩種人——貪官,奸佞。”
劍鋒緩緩橫掃,劃過每一張臉。
“誰若借權欺民,勒索百姓,我親手斬之。誰若通敵賣國,勾結外勢,我親手下令誅之。但若有人濫殺無辜,以私憤行事,我不但不保,還要第一個殺他。”
台下依舊靜默,可那股氣息變了。不再是死士的冷硬,而是某種更沉的東西——像是鐵被打進了骨子裡。
李毅收劍回鞘,抬手一揮。鼓聲驟起,三通落定。三十名錦衣衛同時起身,動作如一,踏步列陣。他們的靴子砸在地上,震得石板微顫。
趙德立在校場邊緣,袖中攥著一份文書。那是他昨夜擬好的《吏治考成法》,原想著靠製度約束百官,如今站在這裡,卻覺得紙上的字輕得幾乎飄走。
他望著那一排黑金相間的身影,心頭忽然湧上一句舊話:刑不可知,則威不可測。
身旁一名老吏低聲開口:“此舉恐開苛政之端。”
趙德沒看他,隻淡淡回了一句:“苛政在於濫權,不在於執權之人。”
他目光落在李毅身上。那個少年孤兒,曾是他初入李府時最不起眼的一個影子。如今卻成了懸在朝堂頭頂的一把刀。
“若這把刀隻斬腐骨,不傷百姓,”趙德聲音低了些,“那它便是新朝的脊梁。”
風卷起一角飛魚服,擦過他的袖口。他忽然覺得,自己手中的律法,或許終有一天要與這柄刀並行而立——一個在明,一個在暗;一個定罪,一個行罰。
他沒有鼓掌,也沒有離去。隻是站著,像一塊被風蝕多年的石碑。
李毅轉過身,麵向這支新生的隊伍。他知道,從這一刻起,很多事情會不一樣了。
江南水患剛平,有縣令私吞賑糧,百姓啃樹皮活命;北境戰報頻傳,邊將虛報軍功,克扣士卒口糧;就連都城腳下,也有戶部小吏層層盤剝,商人運貨十裡,竟要繳八道稅銀。
這些事,以前靠密報送上來,查起來慢,壓下去更難。官官相護,文書來回,等案子落地,百姓早已流離失所。
但現在不同了。
他抬起手,指向遠方宮闕。那裡飛簷疊瓦,朱門深鎖,藏著多少見不得光的交易?
“你們的任務,不是守城,不是巡街。”李毅的聲音再次響起,“是從今天起,盯住那些穿官袍的人。看他們吃什麼,用什麼,家裡幾進院,田產在哪州。若有不符俸祿之處,立刻上報。若敢阻攔調查,當場拿下。”
一名錦衣衛上前半步:“若對方是高官?”
“拿。”
“若是親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