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驛道的塵土尚未落定,京城校場已列陣如林。晨風掠過旗杆頂端,吹得龍旗邊緣微微翻卷,三十名女子身著改良輕甲,肩線齊平,腰間短銃貼皮而掛,靴底踏地聲如一人。
李驍站在點將台前,手中握著一份冊子,是這三十餘人三個月來的訓練記錄。他翻開第一頁,目光落在“林照雪”三字上——救護七人、夜間行軍無差錯、器械拆裝考核第一。紙頁右下角還有一行小字:“戰場應激測試中,於炮火間隙完成傷員動脈結紮。”
他合上冊子,抬眼望向隊列最前方的女子。她站得筆直,雙手貼褲縫,指節因用力繃緊泛出微白,但眼神沉穩,沒有一絲晃動。
台下已有議論聲傳來。
“裙釵執兵,成何體統?”一名老教頭倚在兵器架旁,冷笑出聲,“等上了陣,怕是連槍都端不穩。”
旁邊有人附和:“女人家氣血弱,後坐力一震就該跪了。”
話音未落,李驍已大步走下台階。他徑直來到隊列前,聲音不高卻清晰傳至全場:“昨夜我父帥在朝堂駁回禁火器之議,說了一句話——‘活下來的才是道理’。”他頓了頓,掃視眾人,“今日我也說一句:能戰者即兵,不論男女。”
他轉身麵向林照雪:“上前一步。”
女子出列,步伐穩健,停在距他五步處立定。
李驍解下腰間佩刀,刀鞘黑沉,紋路細密,是他從第一場北境之戰帶回來的舊物。他雙手捧起,遞向前方。
“此刀隨我破敵十七陣,斬將九人。今日交予你,不是因你是女子,而是因你救得了人,也殺得了敵。”他聲音漸沉,“從今往後,這支親衛隊直屬我令,違令者,以抗命論處。”
林照雪深吸一口氣,雙膝微曲,雙手接過刀柄。金屬相觸的一瞬,她手腕微顫,隨即穩住。她退後半步,拔刀出鞘三寸,寒光乍現,旋即歸鞘。
全場寂靜。
李驍轉身,揮手下令:“靶場列陣。”
東側高地,十座靜靶並排而立,遠處另設五個移動草人,由滑軌牽引,速度不定。風自北來,帶著初春的涼意,吹動靶紙嘩嘩作響。
“用新式定裝槍。”李驍對工坊隨員道,“降低後坐力那批。”
隨員點頭,迅速分發火槍。每支槍身刻有編號,扳機護圈略小,握把弧度貼合掌心。
林照雪驗槍動作乾淨利落:開膛、查藥室、拉擊錘、試扳機。她站定射擊位,槍托抵肩,目光鎖定最遠端移動靶。
“預備——”教頭舉旗。
槍聲未起,風勢突變,草人加速前行,軌跡偏移。
“放!”
一聲令下,三十支槍齊響,硝煙騰起一線白霧。塵土在靶心炸開,三十個圓洞整齊排列,無一脫靶。第二輪接續而來,這次僅十五人射擊移動目標,十二人命中要害。
第三輪,李驍親自更換靶標位置,增設遮擋物,模擬巷戰突發狀況。女兵們分組交替掩護推進,在限定時間內完成裝彈與射擊,全部達標。
最後一輪完畢,全場無人喝彩,也無人質疑。
李驍緩步走到靶前,伸手摸過一個彈孔邊緣。紙麵撕裂整齊,鉛彈穿透精準,毫無偏差。他回頭看向隊伍,忽然抬手,指向校場邊緣一處高台。
那裡站著幾排蒙麵女子,皆著素色長裙,按禮製不得近軍演之地,此次特許觀禮,隻為見證“新政之變”。
他沒說話,隻是將佩刀重新係回林照雪腰間,然後朗聲道:“她們不是表演給人看的花架子,而是隨時可赴前線的親衛。誰若不信,現在可以上來試一試。”
無人應答。
風拂過校場,吹動一名少女臉上的白紗。她約莫十六歲,站在後排,手指緊緊攥著麵紗一角。母親察覺異樣,低聲嗬斥:“不可失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