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剛透進宮門,李震已立於丹墀之下。朝服齊整,袖口微斂,指尖在袖中輕觸那枚冷鐵虎符,確認其仍在。昨夜截下的血書也一並藏於內袋,未拆封,卻早已熟記每一筆劃的走向。
大殿寂靜,百官列班。曹瑾站在東側文官之首,蟒袍加身,麵色沉定。他抬手出列,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臣啟奏陛下,三日前有密報,李震私藏兵器於府邸暗室,數目逾千,形製皆同軍中製式。此等行徑,非謀逆而何?”
殿內嗡然。有人皺眉,有人低語,更有幾道目光直射李震背影。
雍靈帝端坐龍椅,指尖在扶手上輕輕一點,未曾言語。
李震緩緩抬頭,目光掃過曹瑾,再轉向禦座。他沒有辯解,也沒有跪地請罪,而是從袖中取出一塊黑鐵令牌,高舉過頂。
“此為西華門戍衛調令所用虎符左半。”他聲如磐石,“昨夜戌時,五名女子持藥箱欲運刀入宮,被當場截獲。其所攜虎符右半,與我手中這塊嚴絲合縫。”
群臣嘩動。
曹瑾冷笑:“虎符可仿,血跡可染。李大人手握兵權,偽造一枚令牌,又有何難?”
“自然不難。”李震依舊平靜,“但若連死士枕下的血書都可偽造,那就真是神技了。”
他再伸手,取出那張折疊桑皮紙,攤開於掌心。血字赫然——“戌時三刻”。
“此書出自俘虜貼身衣物,墨混血寫就,經太醫院驗明,確為新鮮人血所書。”李震抬眼,“更巧的是,調令上所列兵員名單,龍驤衛趙元吉、飛豹騎周千戶,皆是你曹公公親信。敢問一句,是我要謀反,還是有人借聖命之名,行奪宮之實?”
曹瑾瞳孔微縮,卻仍站穩不動:“荒謬!這些女子既稱醫女,自屬惠民醫館管轄。李大人妻子主持該館,如今出了事,豈能脫得了乾係?”
李震不答,隻向殿外揮手。
兩名死士押著兩名女子走入大殿。她們身穿灰藍布袍,正是醫館常服,雙手未縛,лnь立於階下。一人低頭不語,另一人目光淩厲,毫不避讓地盯住曹瑾。
“來人。”李震道,“喚太醫令上前,查驗二人腳底。”
太醫令快步而出,蹲身掀開其中一人的鞋襪。眾人隻見其腳心繭層厚實緊密,邊緣銳利,不似久站施針之人應有的鬆軟紋理。
“回稟諸位大人,”太醫令起身,“此女腳底繭硬如革,多生於長途奔襲或潛行訓練者足底,絕非醫者日常勞作所致。”
殿中一片死寂。
李震又從懷中取出一枚銅扣,遞至工部尚書麵前:“請大人細看,此物出自藥箱封緘處,材質為何?”
工部尚書接過,翻看片刻,臉色微變:“此……似為錫銅合金,常見於內廷宦官私邸器皿。”
“正是。”李震點頭,“據查,曹公公府中廚房所用湯鍋、食匣,皆以此料鑄成。而這枚銅扣,竟出現在運送兵器的藥箱之上——莫非,曹公公連廚房用具,也管到了宮門守備之事?”
曹瑾終於變了臉色。他袖中手指猛地收緊,指節泛白,卻仍強撐道:“證據皆由你一手掌握,真假難辨。陛下明察,此人步步緊逼,分明是要挾君逼宮!”
話音未落,一道清亮女聲自班列中響起。
“陛下,臣另有奏報。”
眾人側目。李瑤緩步出列,手持卷宗,衣袂輕揚。她年歲尚輕,卻神情篤定,毫無怯意。
“臣近日整理鄴城兵器案卷,發現一個細節。”她展開圖紙,指向刀柄銘文一角,“此處刻有一圈細紋符號,看似無序,實為工部內庫專用‘暗記編碼’。此標記不錄於匠籍,僅存於監造太監調用模具時備案。”
她頓了頓,目光直視曹瑾:“近三個月來,唯一申領過該模具者,正是東廠提督、巡察使曹瑾。”
滿殿驟靜。
連雍靈帝的手指也停了下來。
曹瑾嘴唇微顫,眼中閃過一絲驚怒。他想開口,卻被李瑤搶先一步。
“此外,”她繼續道,“臣查得掖庭局三月前曾上報一批‘廢棄藥箱’,登記編號與今晨繳獲之箱完全一致。而審批銷毀令的簽印,正是曹公公隨身玉牌拓痕。”
她將一份文書呈上:“此為副本,請陛下過目。”